第六十五章 诛心
璧宝阁的贵宾客房比韩天元在金罗镇住的客栈的头等房间好的多，也大的多，是一个里外套间。
璧宝阁的管事理所当然的把荔儿姑娘安排在了韩天元住的房间里，李燕住在套间的外屋方便端茶倒水。其他三人安排在了隔壁的贵宾房间。
韩天元发现这里也有在冷杉斋宸国分号中吃的那种带有灵气的瓜果时蔬，只不过种类到底少了些。
韩天元招呼荔儿姑娘和李燕赶紧吃，吃完了再和他们要，反正是不花钱的东西，这点灵气尤其是对身为阴物的她们格外有用。
荔儿姑娘不知道吃过没有，李燕听是听说过，但是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瓜果时蔬，蓝色花纹瓷盘里的东西瞬间被她抢夺一空。
然后李燕又向管事的要了一桌灵气小菜组成的精致菜肴，以我家公子爱闻果蔬香气为由要了三篮子灵气果蔬。
无一例外的都被三人瓜分殆尽。酒足饭饱以后，韩天元问荔儿姑娘和李燕道：
“此处可有不妥？”
二人均摇摇头，韩天元又问道：
“荔儿姐姐你看出什么了？”
“这些小鬼是被他们用秘术把魂魄肢解开再组合到一起的，比如那小恶魔头上的角和两颗獠牙是从尚未修成妖的野猪身上取得的，被强行安在了一起，主要还是迷惑客人，没什么实际功效。
那个吉娃娃的嘴也是，把原来的嘴换成一个大人的嘴而已。
所以我说他们赚钱容易，也算是一种商家的商术。
用咱们理解的来说就是外表做的用心点，让买的人觉得买的值骗他们掏钱。
而且对象大都是普通的富商，官员和深闺女子，看不出来门道，买一个心理安慰。
像真正识货的养气修士或是有些见识的武夫是不会上当受骗的，也不屑于做这些阴暗的勾当。”
“那这些小鬼果真如荔儿姐姐说的无用，这殷瑜宗的财源也不会滚滚而来啊。
商人虽不识货，但是有逐利的本性，况且商宗是商人们的靠山，关系盘根错节，不会那么多人花那么多钱买一个无用的东西轻易上当的。”
韩天元想着事情的时候总爱歪着脑袋看向远方。
“也不是全然无用，我所说的无用指的是与功效比起来实在不值这么多钱，但这其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也许买的人觉得得到一些结果就是值得的呢？”
荔儿姑娘继续解释道：
“比如这个小恶魔，说是可以让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是效果也许就是仇家出门摔了一跤变成了残废，有的买家得到这样的结果就已经符合心里预期了，
所以他也觉得蛮准的，说到底都是玩弄人心的伎俩，也就是凡夫俗子容易被骗。”
韩天元看向李燕，李燕听得津津有味，一看就是啥也没看出来的主，使得连韩天元这样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李燕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以示回应，可是她内心其实再次感慨，觉得自己死的一点都不冤枉，像荔儿姑娘这样什么都知道的三境养气修士都成了别人的刀下鬼，自己一个屁都不懂的开府境修士死了有啥可埋怨的。
荔儿姑娘向管事的要了一壶璧宝阁只有招待贵客才会沏的灵湖茶，三人围坐在茶桌前闲聊天。
其实从牛眠坡见面起他们不是打架就是逃命，颠沛流离心弦紧绷，哪里有心情有时间闲聊天，而且韩天元一直都是一个人一屋，也没有机会聊天。
今天管事的正好安排他们三人共住一屋，又有香茶美食，韩天元心中再沉重阴郁，也不能不顾及其他二人的感受，索性也就把心中之事暂且放一放。
说是闲聊天，其实多半是荔儿姑娘在说，韩天元和李燕在听。
荔儿姑娘说了一些商宗的历史，无外乎是乔宗主虽然资质根骨甚佳，可是出身穷苦，好不容易遇到个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师父领进武道的门里就不管他了，他想方设法的攀附当时的商宗宗主，听说还是抛妻弃子成了他老人家的乘龙快婿的。
果然后来凭借着老丈人的帮助竟然屡屡破境一举成了梧州第一个武道十境的大宗师。
荔儿姑娘还感慨这商宗的前宗主眼光真是好的不得了，做生意的头脑在商家这一脉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没付出什么就收货了一位让商宗能够迅速发展壮大的好棋子，真是好手段，怨不得现在宸国的王上就算不封赏乔宗主，也还会时不时赐个封号给他老丈人。
荔儿姑娘说起这一段语气中满是讥讽。韩天元喝着满是灵气的灵湖茶一脸享受，荔儿姑娘的话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
倒是李燕边喝着茶边吃着糕点就像生前总是去茶楼听老者说书消遣一样。
荔儿姑娘说的意犹未尽，又聊起了新上任的丞相李魁的处境来，说他想法是不错，可是到底是读书读傻了的人，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外乡文弱读书人单凭一点好想法就能够干的过地头蛇的王氏宗亲，三公九卿？
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所有的既得利益者，天下有一万种死法，他一定是死的最惨的那个。还说镇国公最近就频频发难，先是说国库军饷不够支持李丞相派武夫到各地驻守虎衙的，又鼓动各个山头的宗门给宸国王上施压，扬言说若是不罢免李魁就让宸国换国君。
商宗这边也发难了，暗地里哄抬物价，让不明所以的老百姓以为是宸国国君昏庸而怨声载道。
“你猜宸国的国君会不会承受不住压力把这个新上任的李丞相推出来做替罪羊？”
荔儿姑娘看向自斟自饮已经喝掉三壶茶水的韩天元探讨道。
“改革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如这殷瑜宗这璧宝阁，虽然受各个国家压制，可是不也慢慢排除万难在这梧州中有了一席之地？
当然改革嘛，从来都不是柔风细雨，总要流点血才能有威慑力，压住一些反对的声音，荔儿姐姐你说对吧？”
韩天元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声音不轻不重刚刚好。
“哦？愿闻其详。”
荔儿姑娘来了兴趣，眼睛中闪烁着光芒。
“比如先把这不合时宜的璧宝阁端了，再比如灭一个通过贿赂挂上宗字头的小门派。
你说是不是正好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这商宗也好，传说中的山上神仙宗门也好，是不是得再掂量掂量？”
韩天元端起茶壶遗憾的看了一眼已经见底的茶水又放了回去继续说道：
“我猜这宸国的王上正需要一个杀鸡儆猴的例子表明自己改革的决心，有人在这个时候贴心的递过一只鸡去，你说这王上是杀还是不杀？”
“小兄弟，你也学那丞相书呆子，读书读傻了？也太天真了。”
荔儿姑娘笑的灿烂的都笑出了眼泪：
“既然是贿赂出来的宗字头，那必然是朝中有人，王上默认了的事，况且这殷瑜宗每年要上供多少钱，小兄弟你知道吗？没有了这笔收入，这宸国还打的起仗？
再说了，灭一个殷瑜宗简单，可是如若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反倒激起了那些真正的山上仙家的反感怎么办？这宸国的王上敢孤注一掷？”
荔儿姑娘眯起眼睛笑着对韩天元说：
“小兄弟，改革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真的是要流血流泪的。只不过流的是谁的血，流的是谁的泪可就不知道咯！
姐姐劝你一句，以后莫要再这么天真了。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每个人心的不断变化你知道多少？”
荔儿姑娘顿了顿睁开眼说道：
“小兄弟，你还是太嫩了。”
韩天元笑了笑没说话，仍然是慵懒的闭目养神，感觉快要睡着了。
倒是李燕本来开始兴致勃勃的听书，后来他俩说了这些云里雾里的自己根本听不懂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直到最后荔儿姑娘的这句话李燕才觉得情况不对，是时候拉荔儿姑娘睡觉去了，要不然再说下去肯定得吵起来，弄得不欢而散何苦呢？
韩天元见她二人去了外屋，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荔儿姑娘说的没错，人心的复杂随时都会改变一个人的决定。
但是又不太对，如李魁大哥，如自己，如他仅仅见过一面就能感觉到他身上迸发出来锐气的王上，难道不都是目标坚定的人吗？
可能会在权利利益下做出一些妥协，但是这些妥协一定是为了更好的实现目标，若真的如荔儿姑娘所说，什么压力的承受不住，李魁大哥又何必来到九州最小最闭塞的梧州，找到宸国这么个国家来践行自己的大道根本呢？
韩天元想到这里，心里终于好过了一些，他相信李魁大哥，就一定要相信李魁大哥的选择，也要相信李魁大哥的能力。
韩天元暗自运用吐纳之法调息，他忽然想到荀先生曾经的感慨：
“上下几千余年，兴亡百千万事，大概光风霁月之时少，阴雨晦冥之时多，而天地间真滋味，惟静者能尝得出；天地间真机括，惟静者能看得透。”
韩天元知道荀先生说的其实是道家的一句真言，道家的道理说它大，大的能囊括所有的事，说它小又能一针见血的解决眼前的繁杂思绪，果真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妙不可言。
吐纳之法韩天元还没有摸到门道，可是如此心乱之际正好能够帮助自己快速收心，宁静致远。韩天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望向外屋。
“乱我心者，其心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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