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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重楼马鸟(二)


  土渐风俯低了身子,认真听花关溪分析,边听边不住点头。

  花关溪本来不算聪慧,按理说断难发现这些破绽,一方面她虽对别的不在意唯独对吃的观察较细。另一方面,她与沈非梁子书相处这些年也不是白白度过的,难免会沾染点气息。

  她继续说道:“你想想刚才进门时掌柜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不是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又不敢说?”

  土渐风想了想,说道:“还真是,老褚之前办事从不拖沓,但今日非要我先给银子,看来肯定有匪人劫了这店,暗中埋伏打算对咱们不利。”

  土渐风俯低身子偷偷四下看了看,说道:“我们怎么办,出门也没带兵刃。”

  花关溪说道:“先准备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着手向桌边滑去。

  土渐风点了点头,伸手将一旁横凳拉了过来,打算动起手来当做兵刃。

  待他回头一看,心中忽地一惊,花关溪竟然拿着筷子吃起了菜来。

  连忙问道:“这菜里有毒怎么办!”

  花关溪想了想,说道:“他们既然安排这些人就应该不会下毒。”

  其实她也不确定,但她饿了半晌了,闻着饭菜飘香实在是忍不住。

  花关溪指了指饭菜,说道:“你不吃点?虽然没切好但是味道不错。”

  土渐风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周围说道:“你吃吧,我看着他们。”

  花关溪边吃边说道:“我们来此吃饭都有谁知道?”

  土渐风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人知道啊。”

  “你回忆一下,看看是谁漏了风声。”花关溪说道。

  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说道:“我出门大哥二哥是知道的,我父亲也知会了一声。土家宫院一直是三叔负责把守,所以他肯定也知道,今日是渐章当班,看门的肯定告诉他了。二叔负责管银子,我手上没银子了便去他那支了些,所以他也知道。支银子的时候遇到蓉姐了,她问我做什么去,我便告诉她了。昨日我问过渐萧带你上哪里吃饭较好,是他推荐我来这的,然后我爷爷他也知道……”

  花关溪急道:“你出门吃个饭怎么老太爷都知道?”

  土渐风指了指桌上马鸟肉,说道:“这东西西北越来越少平常不准杀的,谁要是杀了一只那都得蹲大狱。我想请你尝尝便就去请示老太爷了,他老人家说你是中原来的贵客,特批可以杀一只的。”

  花关溪问道:“还有谁不知道?”

  土渐风又掐着指头想了想,自语道:“捕马鸟是城西的猎户干的,他们肯定知道。收拾这畜生得用褐灰山雪水,所以城东背夫肯定也知道。听说咱们要来,这条街醉鬼乞丐都清了清,所以……”

  花关溪一摆手,说道:“别说了,整个褐灰山都知道了。”

  土渐风睁大眼睛问道:“你觉得是谁漏的风声?”

  花关溪低头吃饭不答他话,被他一气也没了吃饭兴致,将筷子一放说道:“不吃了,动手吧。”

  土渐风嗯了一声,说道:“要是我招架不住你就先闪人。”

  说着提着个酒坛装作喝酒的样子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花关溪想要拉他已是不及。

  土渐风摇摇晃晃走到邻桌,抱着一个大汉肩膀,大着舌头说道:“这位兄……兄弟,今天三爷高兴,来!跟三爷喝一坛!”

  这大汉没说话,眼睛看着同桌三人。

  只见对面大胡子一拍桌子,高声喊道:“抄家伙,动手!”

  还不待他们反应,土渐风手上一扭,“咔嚓”一声便将刚才抱着的大汉脖子拧断,接着酒坛向着对面大胡子扔了过去,“咔嚓”一声酒坛破裂,大胡子仰倒在地。

  其余桌匪人“唰唰唰”纷纷拔出兵刃,全部站起身来持刀向二人砍来。

  花关溪一把掀飞桌子,砸倒了对面三人,接着折断桌腿一手握着一个,当头向对面匪人砸去。

  两个匪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就“砰砰”两声被砸倒在地。

  土渐风一手提着一个长凳“呼呼”抡了起来,时不时砸倒几人。

  花关溪一手一根桌腿左突右闪,不是打腿便是以木棍尖茬插眼,倒在她棍下的匪人不是双腿齐断便是脸上血肉模糊。

  花关溪虽是女子,但动起手来也是狠辣,看得土渐风都打了个哆嗦。

  只是匪人众多楼下一直还在上人,他们二人虽勇猛但好汉难敌四手,又没有趁手兵刃,打了半晌已渐渐难以支撑。

  土渐风喊道:“要顶不住了,花姑娘你先撤!”

  他这么一喊,匪人看得花关溪更紧了,围着她足有三圈人,靠边的根本上不了手。

  花关溪手持双棍低身横扫,“砰砰啊啊”击倒几人。

  她一闪身挪到一张桌子前,木棍在桌下一挑便将桌子挑飞了起来,哐当一声将墙壁砸出个大窟窿,还带下去两个人匪人。

  花关溪喊道:“一起走!”

  说完快步向墙壁窟窿冲了出去。

  土渐风看到墙壁上大窟窿心中一喜,一脚踢飞一人,踩着这人便跳出房内。

  待他落到地面,脚下这人已已被踩得口鼻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花关溪落地刚站稳脚跟,只见酒楼中冲出二三十号人,均是手持大刀向二人攻来,街上行人见了纷纷躲避了起来。

  花关溪一见这些追来之人便知道今天定是一场恶战,手上狠狠握了握桌腿。

  土渐风捡起地下被他踏死之人的大刀,舞了个刀花背靠背站在花关溪身后,开口说道:“各位道上的兄弟,是谁让你们来的倒是留个话?”

  当头一大汉开口说道:“他在拖延时间,别听他废话赶快动手,晚了城防人来了就扯不走了。”

  土渐风其实并未拖延之意,他只是想问问是谁派他们来的。

  见一群人挥刀砍来,他只能硬着头皮挥刀抵挡,花关溪也手起棍下抵挡众人。

  这些人都不是庸手,在褐灰山都是可以带驼队的主,土渐风心中诧异,怎么忽然来了这些高手要他性命。

  他是土家未来族长的三儿子,他理所当然认为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二人在街上噼里啪啦斗了半晌渐渐力有不支,花关溪心中埋怨,心想,刚才要是你不气我我还能多吃两口,如此现在便能多打死两人。

  土渐风身上带伤,扶着满是鲜血的左臂,右手持刀堪堪抵挡。

  花关溪还好些,但身上也有两三处刀伤。

  她手持双棍一挡一攻,然而她用惯了青龙刀总想用木棍挡刀刃,结果可想而知,她一抬手棍头便被砍断一截,过了半晌手上只是握着四五寸长。

  她将手上半截棍向匪人扔了出去,正好插在一人喉咙上,顿时这人仰面倒地,口中呼噜呼噜吐着血。

  她边退边防,忽地脚下一顿,被一死去的匪人绊倒在地,抬眼一看,四五把大刀当头砍来。

  花关溪一惊,心道坏了。

  正在这时,哐当一声,一把九环青铜大刀摔在她面前。

  她眼睛一亮,这大刀虽比不上青龙刀分量重,但也可算是趁手兵刃。

  她一把握住大刀,低身一个横扫,只见地上齐刷刷留下五六对脚掌。

  匪人下劈的刀一顿,她看准时机站起身来又是一个横扫,砰砰砰五六个人头掉在了地上。

  几个匪人倒地她被围之势顿时松了下来,她抬眼寻找土渐风,只见他身前站着一人,这人满脸络腮胡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一对招风大耳粘在脸侧,手持一把与她一样的九环青铜大刀,正威风凛凛抵挡匪人。

  她认得此人,他便是土渐风二哥土渐雷。

  花关溪忽听人响,回头一看,只见一群身着褐色衣饰的人手持大刀齐齐奔来。

  她心中一松,认得这些人,这些都是城防的人。

  匪人一见援军到来知道再难以得到好处,一声呼哨齐齐向城外遁走。

  土渐雷呼呼喘着粗气,见城防队正欲追赶,高声喊道:“莫追,回来!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际。”

  城防队听他呼喊都顿住脚步,围着三人持刀戒备。

  土渐雷看了看二人伤势,见他们都无大碍呼了口气,高声说道:“一半人远远跟着匪人,三人前去搬人,剩下的随我回宫。”

  说着牵来三匹马,三人各乘一匹。

  土渐风骑在马上随意包扎着左臂伤口,说道:“二哥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三弟我非得栽在这不可。”

  花关溪将大刀还给他,说道:“今日确实多亏了雷哥,你怎么正好赶到?”

  土渐雷指了指右肩。

  花关溪定睛看去,只见他右肩衣服破了个窟窿,里面渗出血迹。

  土渐雷说道:“刚才我带兵巡逻,忽地一个蒙面人现身出来,二话不说便扔过来一个梭子镖,幸亏这人功夫不到家只是打在我肩上,他见没能杀了我而且我身边都是卫兵,立即远遁而去。”

  说到这里土渐雷冷笑一声,说道:“我虽中他一镖不过他也好不哪去,我中镖后立刻拔了出来反掷出去,他虽逃走但手腕也受了伤。后来我便想起来今日你们也不在宫内,我担心他们要灭我们一家,所以立刻带人去了酒楼,幸好及时赶上。”

  土渐风没觉什么,花关溪倒是心中颇有感触。她第一面见土渐雷便觉得此人体格壮硕必是有勇无谋之人,如今看来不仅勇武非常而且心思周密深谙兵法,果然人不可貌相。

  土渐风好似看出她心思,说道:“我二哥在土家可是难得的人才,我父亲一直看好二哥想着重培养他接任土族族长,但二哥一直推辞不从。”

  土渐雷听到他说话,怒道:“三子不要乱说话,我虽然力气大些会带点兵,但管理土族只靠这些是不行的,作为族长只能是像父亲和大哥一样德高望重的人,你现在还不懂,等你大些就明白了。”

  土渐风被训了一顿心中微微不服,骑在马上不说话。

  花关溪对土渐雷却是另眼相看,拱了拱手说道:“小女子谢过雷哥救命之恩,日后有事还请雷哥多多关照。”

  她如此说是担心被他看出来土族真实目的,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日后被发现也能留个情面。

  土渐雷笑了笑,说道:“花姑娘客气了,我待人对人不对事,只要此人心术正人品好便可,花姑娘屡次救我三弟,这份恩情也是难以相报的。”

  花关溪做贼心虚,心不觉突突直跳,客气了两句便就闭口不言。

  几人半刻钟便回到宫院之中,直接来到土良书房。

  土渐雷、土渐风和花关溪站立一旁,土良背手站在书桌前。

  “啪”地一声,土良一掌拍在桌上,蹙眉怒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城中行凶!”

  转身向土渐雷问道:“雷儿,你可派人追去?”

  土渐雷说道:“孩儿已经派了两队人马追去了,但匪人此时应该已经出了城,城外道路平坦恐怕找起来要难些。”

  “传我命令,即刻关闭城门许进不许出,挨家挨户排查嫌疑人等,他们既然知道风儿和花姑娘要去酒楼吃酒肯定城中必有内应。”土良说道。

  “是。”土渐雷应道。

  “你再在城外布些暗哨,一旦有生人接近速速禀报。”土良说道。

  土渐雷抱拳接令。

  土良转身看了看花关溪,语气缓和说道:“好在没有伤到花姑娘,否则我们哪还有何脸面再前往中原,日后花姑娘要是出去必定多带些人手跟着。”

  花关溪行礼道:“多谢大太爷关心。”

  土良面带愧色,说道:“今日让花姑娘受惊了,我们土族之前从未发生此种事情,还望姑娘不要多想,我保证姑娘以后不会有危险。”

  花关溪微微颔首,说道:“西北民风淳朴我是知道的,偶尔有些匪人也是再所难免。”

  土良点了点头,向土渐雷说道:“雷儿,你觉得他们受何人指使,有什么目的?”

  土渐雷皱眉想了想,说道:“他们欲杀我和渐风肯定是冲着土族来的,看他们衣着打扮像是西北之人,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你但说无妨。”土良说道。

  “恐怕此事是内乱,有人不满我们掌权西北打算取而代之。”土渐雷说道。

  土良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代你爷爷主事有一段时间了,自问无愧于心,可是……可是怎么还有人如此……”

  土渐风见父亲神伤,开口说道:“爹,那定是些顽民或是之前你打压过的路匪,算不得数的。”

  土渐雷也附和道:“就是,前年父亲你整治路匪可是断了许多人财路,他们怨恨于你也是再所难免。”

  土良又是叹了口气,说道:“先不说这些了,风儿,你带着花姑娘去医馆好好处理下伤吧。”

  他抬头看着土渐雷说道:“雷儿你去请你二叔三叔等人到黄鳞殿,这事总要告诉你爷爷一声让他老人家评断一下。”

  土良说完便出了门向老族长住处走去,而土渐雷则去请其他人等,土渐风和花关溪一同向医馆走去。

  前去路上花关溪一直眉头紧蹙,土渐风见她如此心情也是低落,开口说道:“花姑娘你莫要在意,日后城中守卫必定甚严,不会再有此类事情的。”

  花关溪依旧眉目不展缓缓走着,说道:“我说句话你莫要不高兴,我总觉得褐灰山要有事情发生。”

  土渐风听她一说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褐灰山,只见一团云气遮住了山顶,看不清高山真实的样貌。

  二人不多时便到了医馆,一个半百老者将二人刚才的包扎拆了开来,然后细细上了上了药又用洁布小心包上。

  土渐风活动了一下左臂,觉得伤处虽然麻痒但已不疼痛。

  他生在西北,偶尔受些伤早已习惯。

  一旁花关溪更是不在意,一边看着老者为自己包扎一边想着刚才吃的马鸟肉实在是好吃,心中后悔没有多吃点。

  土渐风当然不知道她心思,见她心不在焉以为是打斗一场身子疲累,于是说道:“花姑娘,我们既已包扎完,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花关溪点了点头,无精打采跟着他出了门,她本以为土渐风要带她再吃一顿,没想到他不提这事,既然他不提花关溪也不好直说。

  而此时土渐风在想,刚才打斗一场她必定累了,回去要记得提醒蓉姐晚上吃饭不要叫她,以免打扰她休息。

  由此可见互相不了解的两个人硬要相处是多么的累。

  花关溪慢慢走着,期盼他看出点什么改变一下主意。

  土渐风见她步履缓慢,以为她累得走不动路,心中暗暗想到,看来还得提醒蓉姐明日早饭也不要叫她了。

  两人走了半晌抬眼一看,竟然到了黄鳞殿外。

  他们自医馆去土渐蓉院落需要经过这里。

  只听殿中传来“咚咚”手杖戳地的声音,接着一个苍老带着怒气的声音说道:“还有章儿你,你负责今日宫中防卫,他们二人出宫怎么就没派人跟着?”

  “孙儿知错,是我一时疏忽。”一个年轻男子声音说道。

  花关溪大致猜到怎么回事,定是老族长把他们都训了一顿,此时正在训土渐章。

  听到殿中话语土渐风心中一阵愧疚,他出宫之时土渐章曾派两人跟着,但他想跟花关溪独自相处便就赶走了。

  他虽与他关系疏冷,看他不顺眼还对他有所怀疑,但牵连他被老族长骂总是不好。

  殿中老族长接着说道:“章儿这事你责任最大,罚你去山上背两日石头。”

  他声音一顿,接着说道:“现在就去!”

  “是!”土渐章答道,接着便是哒哒的脚步声。

  花关溪听着这脚步声觉得有些熟悉。

  土渐章寒着脸快步走了出来,见土渐风和花关溪站在门外看也不看他们,目不斜视地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土渐风伸手拉住他手腕,说道:“抱歉连累了你。”

  土渐章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说道:“知道抱歉以后就少给我惹事。”

  说完快步而去。

  土渐风看着他背影哼了一声,嘟囔道:“牛气什么。”

  他正心中赌气,忽觉一只柔软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心突地猛跳一下,差点自嗓子跳了出来,身子顿时一阵酥麻。

  “那个……花……花姑娘……”土渐风红着脸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

  花关溪握着他的手轻轻放到鼻前嗅了嗅,皱眉不语。

  土渐风干咳两声问道:“花姑娘怎么了?”

  “你闻闻你手上有什么味道。”花关溪说道。

  土渐风闻了闻,嘿嘿一笑说道:“有花姑娘你手上的清香。”

  花关溪一瞪眼。

  土渐风低头全神贯注地闻了闻,说道:“有血腥气还有药味。”

  花关溪面色严肃说道:“你我包扎后都洁过手,按理说不该有血腥气。”

  土渐风不知道这有什么重要的,不在乎说道:“就是点血腥气没什么大不了,花姑娘要是见不惯我一会再洗洗便是,我素闻中原女子十分好洁,如今看来确实……”

  “你刚才握土渐章手腕之时我见他咬牙皱眉,像是很痛一般。”花关溪打断他的话说道。

  土渐风脸色一白,愣了半晌说道:“我握他手腕之时也觉得包裹较厚,看来……看来他手腕受了伤。”

  花关溪寒声说道:“你二哥回了一镖伤了匪人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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