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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重楼马鸟(一)


  西北之地,褐灰山。

  土族聚居之地位于褐灰山东坡。

  褐灰山高耸入云,山顶白雪皑皑,高山挡住了西北狂沙大风,并将东南湿润惠风留在了坡上,所以这里是西北难得的沃土。

  沈非几人分赴五族寻找解药,花关溪选择土族本是想游览一下西北景色体验一下风土人情,但没想到一入西北能见到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沙海还有经年不歇的狂风。

  她在风沙之中一直西行不知何往,好在她遇到了土家三爷土渐风,并同他们驼队一同赶赴褐灰山。

  后来遇到了沙匪沙洛天,与其大战一场,被其暗算埋于沙中,为脱困花关溪因缘巧合练会了岩铠功,待几人出了土又遇到了土渐风堂哥土渐章。此人喜怒不形于色,城府颇深,他们随着他一路赶往褐灰山。

  回到城中,土族听说花关溪来此学武对其热情以待,土族老太爷也送她至宝昙玉,所有人均对她关照非常,如此她便在土族住了下来。

  她住在土家三太爷的二女儿土渐蓉院中,再加上土家老太爷让土渐萧教她岩铠功,所以这几月来她与土渐萧相处颇多。

  虽然老太爷也让土渐风一同教她岩铠功,但土渐风与她住处稍远,二人相处便少了些。

  这日如往常一样,土渐萧与花关溪一同在院中习武。

  只见土渐萧身着褐色袍衫手持一把三尺剑,剑光闪过唰唰使着招式。

  在他对面花关溪一身青衣,手拿青龙刀横劈竖砍,带起一阵风尘。

  两人相斗片刻看不出输赢,花关溪招式刚猛,土渐萧剑法柔中带刚,两人你来我往斗得异常激烈。

  忽然土渐萧发现一处破绽,嘴角一笑,挥剑绕过大刀直指花关溪右肩。

  花关溪也不慌乱,手持青龙刀丝毫不觉费力,身子一侧便就避过他前刺之剑,紧接着刀头低扫反攻一招。

  土渐萧见其侧身,便知她必有后招,脚步紧挪,眼睛盯着青龙刀刀头,见刀头一低立刻脚尖一点跳了起来。

  正在此时青龙刀夹着呼呼风声贴着地面横砍而过,顿时巨石铺成的地面现出一道一寸深的凹槽。

  土渐萧心中赞道,好刚猛的招式!

  他心中想着手上却是不停,趁她刀在地面,脚尖在刀头上一点,提剑直刺花关溪正中。

  花关溪也不慌张,手握刀柄用力向上一扔,青龙刀倒转而去,刀柄直打向土渐萧面门。

  土渐萧没想到她有如此招式,心中顿时一惊,连忙收剑提腿,一脚踢在刀柄之上。

  他受反力倒飞出去两三丈远,而青龙刀又转了回去,花关溪伸手一接稳稳握住刀柄。

  只见刀柄一沉刀头向上翘起,花关溪快步前冲,刀尖直奔土渐萧而去。

  见大刀向自己冲来,土渐萧连忙身子扭转脚步紧挪避其刀锋。

  他可不敢用剑荡开,他上次用剑荡青龙刀,刀势丝毫未顿,要不是花关溪收手及时恐怕他早已经没了一条手臂。

  百八十斤重的的青龙刀在花关溪手中便如寻常刀剑一般,看起来不甚沉重,但是一旦与其兵刃相接便会知道其威力。

  花关溪一击不中,手上用力,青龙刀刀身一抖,变直刺为横扫。

  青龙刀刀宽刃长,还有个四五尺长的刀柄,她握着柄末挥起刀来方圆一两丈内不会有活物。

  土渐萧当然知道此点,见大刀挥来,脚在地上用力一点平地向后退去。他身后是根廊柱,双脚在柱上一踢,身子顿时直冲而起,空中挥剑直刺花关溪前胸。

  青龙刀刀身沉重,刚猛有余迅捷却是不足,刀头已抡到身后,眨眼间难以回防。

  花关溪回身后撤,正在这时耳朵忽地一动,抬眼看向一旁院墙,眉头微微一皱。

  土渐萧见她分神不防,心头一惊,想要回招,但招式用老难以回头。

  眼看剑便要刺到,花关溪慢慢回过头来,手上一动握住刀柄前端。

  如若握着柄末自然挥舞不便,但握着刀柄前端却是不同,青龙刀呼呼地在身前舞了个圈,剑一触刀,只听“啪”地一声直飞而去,接着“叮”地一声插在一旁院墙之上。

  土渐萧舒了口气,立稳身形含笑说道:“花姑娘功夫了得,在下佩服。”说着便要去拔剑。

  花关溪抢先一步走到墙角,将剑拔了下来。

  拔下剑后她并未急着回身,而是站在院墙边静听片刻,只听到一个脚步声匆忙远去。

  花关溪鼻中哼了一声。

  她刚才有意打飞土渐萧的剑,不过是为了警告外面偷听之人。

  这几日她一直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当四下查看之时却又没发现什么人。

  她知道土渐风一直对自己有意,想过可能是他,但想来以他的功夫根本不可能不被发现,况且其人做事坦荡根本不会偷偷摸摸的。

  她见声音远去又回到场上,将剑递与土渐萧,开口说道:“抱歉,刚才手重了些。”

  土渐萧笑着说道:“客气了,比试之中击飞兵刃岂不是常有之事。”说着坐到一旁椅子上为二人斟满了茶水,然后伸了伸手,示意花关溪饮杯茶水。

  西北好喝驼奶茶,喝奶茶用大碗,而中原大多用小茶碗,土渐萧倒的这杯茶却是正宗的中原叶茶,用的茶具也是小茶碗,整个倒茶姿势动作与中原人一般无二。

  花关溪感觉自己回到中原一般,缓缓坐在椅上,端起茶碗吹了吹茶气,轻抿一口,确是上好的中原茶。

  花关溪面带疑色问道:“我有一事一直想问萧大哥。”

  土渐萧喝了口茶,说道:“花姑娘不必客气,什么事?”

  花关溪打量他一番,说道:“我见西北之人大多身材粗壮,怎么萧哥身形却如中原人一般,另外土家人用的兵刃大多是宽刃大刀,而你用的为何却是长剑?”

  她看了看桌上茶具,接着说道:“你这茶具也与中原一般无二,相比西北之人,萧哥看起来更像是中原人。”

  土渐萧早知道她会如此问,轻轻笑了笑,说道:“花姑娘有所不知,我身形相比西北人瘦削是因为我随了我母亲,而我母亲是地道的中原人。”

  “哦?”花关溪疑道:“这我却不知,另母……”

  她刚想继续问下去,忽然意识到来了这几月并未见到她母亲,就连提都没人提过,看来八成早已辞世,如此再问下去就有所不妥。

  土渐萧看出她心思,说道:“无妨,家母在我小时候就已仙去了。”

  他喝了口茶,眼中光芒闪过像是在回忆什么,说道:“我父亲自小便立志与中原交好将土族功法发扬光大,为此数次前去中原。那时江湖不稳,此事办起来也不甚顺利,我父亲寻遍大江南北也没找到真心求学之人。遇到的人见他是西北人大都警惕非常,一听学功夫要去西北顿时都跑没影了,唯有一人想学土族功夫。”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花关溪,说道:“此人便如花姑娘一般。”

  花关溪笑了笑。

  土渐萧接着说道:“这人便是我母亲,我父母成亲之后生了我哥哥。”

  “你兄长?”

  花关溪疑道,她自始至终一直以为土家三太爷就两个孩子,一个土渐萧另一个土渐蓉。

  土渐萧说道:“我原本有个哥哥,那时蓉妹刚出生不久,我也就两三岁,我父母带着我哥哥前去中原,由于我们小便将我们留在家里。没想到途中遇到了大雪,再加上我父母对地形不熟结果马车掉到了山涧里,我父亲骑马并未坐车躲过了一劫。”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眉目低沉。

  “伯母为西北中原交好付出这些将来一定会有人知道的。”花关溪安慰道。

  土渐萧哀伤神色一闪而过,说道:“我父亲也是如此想,他跟我们说,我母亲一心只为与中原交好,为此年轻殒命,如果我们不能完成她的遗愿还何谈为人夫为人子?于是这些年来,我父亲和我还有蓉妹都是多次前往中原,可以说我在中原待的年月都多于在西北,所以我这茶具、衣着、长剑都是中原之物,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更像中原人。”

  说到此处他微微笑了笑。

  花关溪看得出来他对中原的喜爱,她在他们家住这几个月丝毫未觉不便,哪里都是中原之物,就连院子风格都如中原一般。

  土渐萧忽地庄重拱了拱手,说道:“花姑娘在中原江湖上一定颇有名气,还请姑娘回到中原多多为土家美言。”

  花关溪刚想回话,忽听院门嘭地一声被推了开来,土渐风甩了甩额前两撮头发帅气地走了进来,一见到花关溪顿时两眼发直,结巴说道:“那个……那个……花姑娘早呀?”

  花关溪看了看当头的烈日,伸手遮了遮,回道:“嗯……早。”

  土渐萧知道他这个堂弟对花关溪有意,见他来了干咳两声一拍脑门说道:“哎呀,我差点忘了,我今日有驼队要上路,三子你来的正好,劳烦你陪着花姑娘吧,我得去看看驼队了。”

  说着转头对花关溪说道:“花姑娘,咱且失陪了。”

  “萧哥不用客气,有事便就忙吧。”花关溪说道。

  土渐萧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土渐风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萧哥你忙着,花姑娘这你放心,我陪着就是。”

  土渐萧向他一笑,趁花关溪不注意向他眨了眨眼。

  他这一走便就剩下土渐风花关溪两人。

  土渐风搓手走了两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旁边摆着兵刃,面上一喜,问道:“花姑娘,我陪你练练功夫可好?”

  他抬头一看,见花关溪额上带汗,鬓角头丝贴在腮边,明显是刚练过功夫。

  土渐风干笑两声,悻悻将兵刃放下,说道:“花姑娘刚练完,必定是累了。”

  花关溪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土渐风愣了半晌,忘了自己来做什么,忽地眼睛一亮,说道:“对了,我在城中酒楼定了一桌,咱们去尝尝西北风味如何?”

  他这次可算是蒙对了,要是别的事花关溪可能不感兴趣,但吃东西她可是再高兴不过了。

  这几月她虽然也是吃喝较好,但土渐萧担心她吃不惯西北食物特意为她准备了中原饭食,花关溪也不好拒绝,但心中一直惦记着西北饭食味道。

  听到土渐风如此说花关溪心中一喜,说道:“那好,咱们走吧,莫要错了饭点。”

  说着将青龙刀插在了地上,抬步而去。

  土渐风心中喜悦快步跟上。

  两人不多时便来到土家院外,土渐风边走边为她介绍周边景物,不时指着某个建筑说这是西域梵国样貌,或是说某个金发碧眼来自海外。

  花关溪嗯嗯敷衍着,她不关心石屋有多结实,也不关心西域汉子能扛起多少斤的大石,关心的是到底吃什么。

  她熬了半个时辰总算来到吃饭酒楼所在。

  土渐风指着二层小楼说道:“这是我们这最好的饭铺,包你能吃到正宗西北菜,你看这木屋样貌,全是按照中原仿制的,其中还有梵国木屋风格和西南土著树屋样貌……”

  花关溪不听他多说,两眼放光快步走了进去。

  土渐风干咳两声,挠了挠头跟着进了去。

  此时屋中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坐了三四桌,掌柜站在柜台后算着帐,见二人进屋点着头打着招呼。

  土渐风也不看他,高声问道:“老褚,我定的桌在哪,还不前头领着?”

  掌柜诺诺应着,挪着肥胖身躯想要从柜台后出来,说道:“三爷楼上请!”

  土渐风嫌他慢,快声说道:“不用了,我自己上去便是,你让厨子赶快上菜,什么好做什么,马鸟肉、驼峰什么的都上来!”

  掌柜有回到柜台后,结巴说道:“三……三爷……”

  土渐风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咋,你莫不是担心我不给你银子?我土三什么时候短过你饭钱?”

  “不……不是……”掌柜支吾半晌。

  土渐风不耐烦摆了摆手,说道:“得得,银子拿着,赶快上菜就是。”

  说着扔了个银锭到柜台上,也不管掌柜,快步上了楼。

  花关溪一上二楼登时一愣,只见楼上十来桌大都坐满了人。

  土渐风走到中间一桌,招呼她坐。

  花关溪心想,西北之人也是有意思,都愿挤在楼上。

  她也不管那么多,快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然后四处看看别桌都吃什么,一边看一边咽口水。

  土渐风不了解她癖好,挠了挠头问道:“花姑娘,你可有急事?”

  花关溪意识到有些失态,板了板身子,眼睛盯着桌面,说道:“没有,没有。”

  土渐风莫名其妙,猜不透她心思。

  两人干坐无话,土渐风为解尴尬向楼下吼道:“做菜痛快点,这么半晌还没做好!”

  土渐风扔在柜台上的银锭转了两圈刚停下来,老板擦了擦额上汗,高声回道:“三爷稍待,催去了!”

  这次土渐风又蒙对了,花关溪本来就等得急,听他催促觉得他还是有些眼力。

  土渐风搜尽脑汁脑汁想着法儿的跟花关溪东一嘴西一嘴聊着,但花关溪总是嗯啊敷衍答着。

  土渐风心中不解,刚才还兴致颇高,如今怎么直盯着桌面不说话?莫非桌面有什么?

  想到此处他也盯着桌面看了看,看了半晌揉了揉眼睛,实在是没发现什么。

  其实是他不了解,花关溪等菜的时候一般都不言语,全身心地等着。

  要是沈非等人在场肯定不觉得她奇怪,他们肯定会自顾自说话不搭理她,因为他们都知道,在等饭的花关溪脾气可是火爆非常。

  土渐风还以为她不高兴,神情低落地同她一起看着桌面。

  过了半晌菜总算上来了,土渐风指着菜说道:“这是马鸟肉,马鸟你可能没见过,这鸟比狗都大,虽然不会飞但跑得快,一般马都很难追得上,所以它才叫……”

  他说了半晌发现花关溪根本没听,而是皱着眉盯着菜不说话。

  土渐风又跟着她一同盯着菜看了起来。

  过了半晌,花关溪说道:“这是你们这最好的酒楼?”

  土渐风以为她对菜不满意,连忙说道:“这真是城里最好的酒楼了,有我的时候这就在,花姑娘要是不满意咱们换一家?”

  花关溪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西北做菜也太不讲究了,你看这刀功,肉都没切开,丝也切得宽窄不一,好好一道菜就差在这了。”

  花关溪吃得多自然也就有所研究,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眼看着这道菜卖相不好她顿时心中不快,满脸的惋惜。

  土渐风看了看,说道:“嗯……还真是……以前也不这样,莫非是换厨子了。”

  花关溪又盯着看了半晌,皱眉说道:“你看这切痕,是不是有些问题?”

  土渐风又细细看去,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问题。”

  然后抬头看着花关溪问道:“什么问题?”

  花关溪指着切痕说道:“你想,人在什么情况下能将这么好的菜切成这样?”

  土渐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满脸茫然。

  花关溪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这菜切的歪歪斜斜,一般手抖的时候才能切成这样。”

  听闻此言土渐风一拍桌子,怒道:“这老褚,竟让醉酒的厨子给三爷我……”

  他还未说完便被花关溪一把拉住。

  花关溪做了个噤声手势,俯低了身子小声说道:“厨子定是被人胁迫了或是旁边有他惧怕之人。你看看这屋里人,窗边三桌坐满了人,将窗口围住,楼梯边两桌也都坐上了人,还有咱们四周这几桌都坐满了人,这分明是将咱们围在中央的架势。”

  她眼神小心四下看了看,说道:“他们每桌正好四人,哪能这么巧的,之间一句话也不说,吃饭也不好好吃,手一直放在包裹之上。你再看他们的包裹,又宽又长,里面装的肯定都是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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