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回 犒军之宴
此时的火宅之中静谧非常，许多人都去参加犒军之宴，留下来的大部分是些女眷或是守卫。
内宅之中，火泰住处却是亮着灯。
火泰坐在桌前端着茶碗喝着茶水，在他身旁还坐着一人，这人红衣圆脸二十出头，正是二公子火吉。
火吉喝了口茶看了看火泰，嘴角一笑说道：“我说大哥，今晚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喝了碗酒就回来眯着了，如此合适不？”
火泰放下茶碗，面无表情说道：“我不喜热闹，场上有众位长老陪着便就可以了。”
火吉含笑说道：“大哥你这就不对了，你不喜欢热闹可是我喜欢，今年这杏花酒入口冰凉很是不错，我刚喝两碗连菜都未吃便被你叫回来陪你饮茶了。你说你喜欢清净自己待着便是，把我也叫回来做甚？”
火泰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说道：“二弟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火吉嘿嘿一笑，说道：“在这屋中你就是我大哥，二弟跟大哥说话哪有那些顾及的。”
火泰将茶碗端至唇边吹了吹，低着眉头说道：“今日我总觉心神不宁，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听他如此说，火吉向后仰了仰，头枕着双手说道：“大哥太过谨慎了，犒军之礼都多少年了，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有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今年哪能有事的。”
火泰凝着眼神，缓缓说道：“但愿如此吧。”
他话音刚落，忽听门外有人唤道：“城主大人可在房中，属下有事禀报！”
火泰心中一紧，高声回道：“进门说话！”
火吉也将手放了下来盯着门口。
卫兵将门打了开来，一人进门便跪倒在地，拱手说道：“报城主，宴上多人饮食之后现发呕之症！”
火泰眉头一皱，身子前倾问道：“总共多少人？”
跪下之人抬了抬头，结巴说道：“有……有……”
火泰一拍桌子，怒道：“快说，多少人！”
跪下之人身子一颤，头往地上一磕，颤抖说道：“大部分人都有发呕之症，没发症的不到一成！”
火泰蹭地站了起来，在房中皱眉踱了两步，伸手一指跪地之人，说道：“去叫晏大夫，让他为发呕之人医治，没发症的也让他们喝些汤药。症状好转了就都把盔甲穿上拿着兵刃列好队，今晚没我命令不准休息！”
跪地之人磕头称是。
火泰想了想继续说道：“跟宅里的防卫总管说，让他的人眼睛都睁大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拿他是问！”
跪地之人称是。
火泰一摆手，让他退下。
待此人出了门，火吉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大哥你如此安排是不是太过了，不就是发呕嘛，兴许是吃的东西不新鲜，把负责采买之人抓过来审一遍就是了，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的。”
火泰坐回椅上，板着脸说道：“你懂什么！火族防卫多半靠着城防军，一旦他们有所闪失敌人趁隙攻来，我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往日城防军都有当班，只有今日所有人都不在岗，如此发生什么事可就是大事。”
他语气缓了缓，说道：“我们这些年做的事你也知道，东北之地无数人打算至我们于死地。”
火吉脸上笑意也渐渐消失，坐直了身子问道：“要不我出去看看？”
火泰摆了摆手，说道：“先看看再说吧，你去了帮不上什么忙。”
经此一事二人再也没心思叙话聊天，各自喝着茶水。
过了半个时辰，忽听有脚步之声快步奔来，这次也没有在门外禀报直接推门而入。
来人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喘着粗气说道：“不……不好了，城防军喝过汤药之后全部昏睡不起！”
火泰火吉二人蹭地站了起来。
火吉瞪大眼睛，说道：“你……你是说所有城防军都倒了？”
“不止城防军，就连一同饮食的几位长老都昏睡不起！”跪地之人说道。
火泰急道：“晏大夫可说怎么回事？”
跪地之人回道：“晏大夫说他们只是中了寻常蒙汗药，睡个一天就能转醒！”
“屁话！”火泰怒道：“一天之后火族都亡了要他们醒来还有什么用！”
跪地之人连连磕头不敢言语。
火吉也是皱着眉头不说话，虽然他平日嘻嘻哈哈的，但现在他也知道事态的严重。
火泰皱眉踱步说道：“究竟是如何中的毒？”
跪地之人颤抖回道：“不……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废物！”火泰一脚将跪地之人踢翻一旁。
那人口鼻顿时冒出血来，连连求道：“城主饶命，城主饶命！”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守卫禀报：“丫鬟小翠有要事求见！”
火吉冲着门外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理什么丫鬟，让她滚远点……”
“不！”火泰忽地顿住脚步，高声说道：“让她进来！”
小翠一进屋中便见一旁跪着一满口是血的人，顿时脸色煞白，语音颤抖说道：“小的……小的……”
火泰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向她问道：“可是教琴先生有什么异动？”
他刚问完忽地想到什么，问道：“你先说今日教琴先生都做了什么？”
小翠战战兢兢说道：“先生他今日白天并无异样，如往常一般教四小姐奏琴……对了，他今日早间犯了病，据说呕吐不止，找晏大夫开了药方才好些……”
火泰神情一怔，喃喃道：“我真是糊涂……真是糊涂！”
火吉不知怎么回事，问道：“大哥，怎么了，莫非你怀疑是这教琴先生下的毒？他可没那本事吧，我们火族饮食看管最为严格，即使是族内人都不能随意接近，况且他还只是个教琴先生。”
火泰坐回椅上，满心愤恨说道：“他并未在饮食里下毒，他早间谎称发呕去找晏大夫，晏大夫开的药必定与今日城防军吃的药一样，他便在几味必须的草药里下了蒙汗药。”
火吉愣了一愣，喃喃说道：“此人竟有如此心思。”
火泰忽地站起身来，向小翠问道：“你找我所为何事？”
小翠将梁子书画的图递给火泰，指了指画上祠堂说道：“先生说他要去偷件东西，他揣摩半晌说是东西一定藏在这里面，小的担心他损害我族，特此前来禀报。”
火泰嘴角现出一丝狞笑，对小翠说道：“很好，你下去吧，去账房领一锭金子。”
小翠行了一礼便退出门外，低头慢慢走在路上。往日有金子可领她都欢喜非常，可是今日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她这一告密八成已将梁子书至于死地。
火泰咬牙“哼”了一声，对门外守卫说道：“集齐所有人马，一柱香后在此地集合！”他手上用力，将图画捏得粉碎，咬牙自语道：“好你个教琴先生，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
话说赵文龙等人将酒卸到了伙房仓房之内便就待在房中休息。
休息了半个时辰，忽觉房外人头攒动，看着他们的守卫也向门外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房门忽地打了开来，匆忙进来一人，这人也是守卫打扮，他小声同看守说了几句话便就出了门。
几名守卫互相合计半晌，几人看了看赵文龙等人然后推门而出，只留下两人看着仓房。
席德虎看了看赵文龙。
赵文龙微微点了点头，并齐两指在颈部一划做了个手势。
席德虎回头扫视一圈，龙虎帮的人都整了整衣着慢慢站了起来。
两名守卫忽见房中人都站了起来心中一惊，再看他们神情无不是面带狠色。
两人额上顿生冷汗，腿脚打起颤来，手渐渐握向刀柄。
“动手！”赵文龙沉声喝道。
“啊！啊！”两声传来，两名守卫倒在血泊之中。
此时房内还有几坛酒，席德虎一刀将酒坛打破，余人脱下身上外衣浸入酒中。
准备妥当赵文龙等人推门而出，四下张望一番并未见其他守卫。
“每人烧五屋，完成之后回到此地！”赵文龙将毡帽往头上一带，快步向一旁走去。
龙虎帮的人顿时散了开来各自寻找下手之地。
梁子书出了门后便在宅里慢慢走着，偶尔见到一两名守卫便躲到阴暗之处。
他也不着急，依旧是一副儒雅书生之态，仿佛此时不是在偷东西而是在院子里随意散步。
他其实还是不了解自己，他根本不是一个能够忍受平淡生活的人，只有在这种紧张时刻他才能够做回真正的自己。他内心深处是享受这种紧张与刺激，如此才能将他的才能发挥出来。
走了半晌来到一大殿之前，他抬头看了看殿门上挂着的匾，摇了摇折扇心中一喜，此处正是他想要找的地方。
回头四下看看，然后抬步走上台阶。
门上挂着一把青铜大锁，他自怀中掏出一物将门锁打了开来。门一开一股霉气迎面而来，想必是此地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
他站在门口等了半晌，待浊气散尽方才抬步进屋。
屋里并无过多陈设，墙壁四周摆着一个个架子，架上摆满了各种物件。
他知道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屋里，于是埋头在架子上翻找了起来。
他没想到如此容易便能到达这里，这屋子四周连守卫都也没见到几名。
因为此时火宅的守卫已全部聚到了火泰院子里，主管宅里守卫的是火三爷，人们都称他为三总管，是个三十出头的胖子。
三总管将守卫分队列好，自己站在队前，高声禀告：“人已集齐，请城主大人发话！”
听他吆喝，火泰带着火吉快步出了门，走过三总管身前随口吩咐道：“带人跟我来！”
百十余名守卫跟着二人快步向祠堂走去。
此时夜已深，四下寂静非常，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鸟叫更显幽寂。
不多时这些人便来到祠堂门口，月色隐秘之下的祠堂显得十分静谧。
火泰向身后一招手，三总管快步走到他身旁听候吩咐。
“带你的人埋伏门口四周，一旦有人出来直接杀了。”火泰冷言道。
三总管点了点头回身安排人手。
百十来人片刻间便隐藏在祠堂四周，门口两边各藏了四五人，均是手握大刀俯身戒备。
内院四小姐闺房。
火如刚沐浴完，身上散发着淡雅的清香，她只披了件外衣，坐在卧房梳妆台前手握一把牛角梳正轻轻梳着及腰长发。
一旁丫鬟看着镜中的火如，嘴角一笑说道：“四小姐真是越发美了！”
火如瞪了她一眼，嗔道：“就你会说话。”
丫头嘿嘿笑着，打趣说道：“看来还是海先生琴教的好，自从换了他教琴，小姐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再也不是那病恹恹的模样了。”
火如脸上一红，假意生气道：“多嘴，你再如此说我便把你跟小翠换个各，让你伺候先生去。”
一旁丫头也不怕她，依旧说道：“那小的倒是求之不得呢，我还想看看先生平日里是什么样子。”
四小姐瞪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心中想着，此时海先生兴许已经睡了，不知道他睡梦之中会梦到什么，会不会偶尔间梦到自己一次，如果两人同时在梦中遇到对方那倒是有趣。
想到此处不觉嘴角轻轻笑了起来。
一旁丫鬟见她如此，默默摇了摇头，感叹女子怀春便就丢了自己。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脚步嘈杂，一群人快步自窗前走过。
四小姐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心中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转头对身后丫鬟说道：“小莲，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被称作小莲的丫鬟撅了撅嘴，说道：“我不去，外面黑灯瞎火的，怪怕人的。”
火如眉头一皱，嘟着嘴催道：“快去看看。”
小莲不情愿地挪着脚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火如依旧对着铜镜轻轻梳着头发，望着镜中的自己，想着明日见到先生要说些什么，是问问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呢，还是打听他起居习惯呢。
火如正想着，忽听房门“嘭”地一声被推了开来。侧头看去，小莲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只见她脸色煞白没有血色。
“怎……怎么了？”火如问道。
小莲睁大眼睛嘴唇发颤说道：“城主大人……他正在捉个人。”
火如舒了口气，说道：“我哥哥他捉人厉害的很，不会有事的，你快关好门过来。”
小莲依旧站在门边，神情慌张说道：“我刚才遇到了小翠，她说……”
听到小翠，火如心中一紧，忙问道：“她说了什么？”
小莲犹豫片刻，眼睛一睁说道：“她说城主要杀海先生！”
“啪”，牛角梳掉在了地上。
火如愣了片刻蹭地站起身来，随手拿起一件外衣随意往身上一披快步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大哥在哪，快带我去！”
小莲不敢耽搁，快步走到她身前为她引着路。
大殿之内，梁子书在墙边架子上翻找着，这里面物件众多，要找某一件东西还是不容易。
忽地他眼睛一亮，发现不远处架子上有一物，这东西与他所找之物十分相像。
他快步走了过去，将东西轻轻拿了起来，握在手上仔细端详。
看了半晌他嘴角一笑，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将此物随意包了包揣在怀中，望了望这空旷的大殿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处他没有直接出去而是侧耳静听片刻，听了半晌并没有什么异响，看来守卫还没有过来。
梁子书心中一安，推门便要出去。
此时火泰早已将祠堂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均手持大刀静声埋伏在四周，一旦有人出来数刀砍下，别说是一个人就是十个人也跑不了。
火如快步向祠堂走去，远远见到火泰正站在不远处眼睛盯着祠堂方向，心中稍安，既然大哥在此守着说明他们还没有捉到海先生。
正在此时，祠堂大门被轻轻推了开来，自里面缓缓走出一人，这人看不清样貌，但他白衣白帽身材纤细，与海先生一般无二。
火如心中一紧，斜眼看去，只见门边几人手持大刀正欲砍下。
她顿时脸色煞白，嘴唇都在轻轻颤抖。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火如忽地大声喊道：“先生！快逃！”声音尖细已经破了声。
然而她喊得还是慢了些，门边守卫的大刀齐齐砍下，顿时白色的衣服被鲜血染红，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已经毫无气息。
火泰听到喊声急忙回头，火如披散着头发目光呆滞，披着的外衣滑落下来漏出里面单薄衣裳。
火泰心中一骇，连忙向火如奔去，火吉也是脸色一白快步跟上。
火如便如定住一般，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门口，身子不住颤抖。
火泰走到她身前一把将她抱住，口中唤道：“四妹，四妹！”
火如身子一动不动，眼睛瞪得溜圆，火泰的话语丝毫未听见。
见她如此火吉心中焦急，带着哭腔说道：“四妹，你别吓二哥，你跟我说句话。”
火泰扶着她的肩膀，紧张说道：“四妹，我是大哥，没事的！”
她如若未闻，身子僵直地看着前方，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白衣人。
无论他们如何呼唤，火如都是一副模样。
她的灵魂已失，没有人可以找她回来，除了那个给她讲大海的人。
火吉急上心头，一把推倒一旁的火泰，怒道：“就是你非要杀他，你看看现在四妹的样子！要是她好转不了我跟你没完！”
火泰此时已没有了城主的威严，坐在地上默不出声，心中也在埋怨自己。
为什么非要杀了他，将他捉住岂不是好？
但他不能，他是赤凉城副城主，他绝不容许有人能够欺诈于他，没有人的智谋能够凌驾他之上。
火如口中喃喃道：“他死了，我还不知道他姓名。”说完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火泰连忙伸手扶住，对身旁丫鬟说道：“快，快去找晏大夫！”说着抱起火如便要向医馆跑去。
此时火吉撒了气反倒稍微冷静了些，一把拦住火泰，说道：“大哥，还是我来吧，今夜城中不安稳，你在这坐镇。”说着接过他手上的火如快步向医馆走去。
火泰望着二人的背影，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怒火。
都是那个人，本来安稳的生活都被那人打乱！
他眉头一皱，快步向祠堂门口走去，随手扯过一旁守卫手上的佩刀。
走到门口，将地上白衣人一把提了起来，挥刀便要向他身上砍去。
他的刀忽然顿住。
因为他看清了此人样貌。
他不是教琴先生。
他看起来不过是个打扫祠堂的杂役。
正在这时，三总管带人自祠堂中走了出来，开口禀报：“里面没有别人！”
火泰怔在原地。
教琴先生并没有来此地，既然如此他告诉小翠的地点是假的。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个假的地点……
火泰心中飞快合计着，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想抓住什么，但心中又不愿相信。
“再去搜！”火泰怒道。
三总管从未见他如此失态，战战兢兢地带着所有人又进了祠堂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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