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真相会迟到，却从不会缺席
我呆坐在工作台前，盯着眼前一片狼藉。那一刻我突然特别讨厌自己，明明知道这个U盘如此重要，它记录了我十九年来成长心路历程，保存了和苏吟蘅的所有合照，明知意义重大，为什么不收好？为什么把它带出来？为什么那么不小心竟然弄丢了？
生活中有太多事、太多人的错过都与此事如出一辙，你明明知道他很重要，也知道自己输不起，却依旧可能放任情绪因为一时侥幸或疏忽失去挚爱，酿成大错，然后心痛不已。
到那个时候，心痛有什么用呢？我已经不知道把它丢在哪个角落里了，或许下午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的时候落在电子浏览室，或许丢在三教的自习室里，还有可能是开完会后不小心被某个同学带错了，这次的会议讨论结果不尽如人意，甚至可以说是不欢而散，这种时候我若询问大家有没有人拿错U盘，基本无人真正理睬……不论三者哪种情况，寻回U盘的几率都微乎其微。
所以我不知道周庭舒通过何种途径将这张照片留了下来。
照片里苏吟蘅站在中间，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周庭舒，三个人笑得都很灿烂，我微微歪着头，一缕发丝飘在苏吟蘅肩上。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湖，远处隐隐可以看见有人泛舟湖面。
“拍的真好。”我忍不住轻叹。
小曼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橘色灯光柔柔地打在她的脸上，小小年纪却有说不出的安谧沉静，这般细细打量，我突然发现小曼的气质很像周庭舒。
她长长的睫毛如羽毛轻拂过水面，粲然一笑，“不是这张哦。”
她熟练地把边侧的木框打开，抽出三人合照，胖胖的小手一指，“诺，我说的是这张。”
合照下，还有一张。
我的独照。
背景还是那个湖面，我低着头，头发散在肩上，低头浅笑。
那时我的头发已经开始长长了，每天用头绳把马尾绑起来，欢乐谷那天，我玩得太开心，流星锤上，锤子一下子把我们甩到空中，伴随着我肆无忌惮的尖叫声，头绳脱落，掉在后背的衣服里。
我把头绳系在手腕上，任由风从背后的湖面拂过吹在后背，灌满衣服，把齐肩的长发吹乱。
然后我看见苏吟蘅远远地向我跑来，阳光暖暖地照在他的衣服上，额前的头发随着跑步的频率上下跳动。
他跑到我面前，“相悦，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哪里也没去，刚刚玩的太疯了，所以过来静一下，他们那太闹了。”
男生们在湖面划船，比哪条划得更快，打闹声隔着整片湖都隐隐可以听见。程景寒一向大大咧咧，很自然地就和男生们打成一片。
“你不热吗？”他指了指我的脸颊，眸中盛满担心，“脸这么红，还流了这么多汗。”
“热啊，”我拽了拽半贴在后背的衣衫，“我现在绑头发。”
他按住我的手，“我帮你。”
气氛突然就变得暧昧，我故作轻松，“好啊，正好让你提前练习一下，等你以后有女朋友就可以给她梳头发。小轩窗，正梳妆，想想就很浪漫。”
“我现在就在给我的女朋友梳，”身后的声音不自然地停顿了下，小心翼翼到几乎字斟句酌，“虽然没有轩窗，湖前也很浪漫，范蠡有幸和西施泛舟西湖，在下虽不比范蠡，女友却有西施之才貌。”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脏仿佛泡在蜜罐里，甜蜜的感觉无限扩大，“油嘴滑舌。”
苏吟蘅会打篮球，会写题，会叠千纸鹤，心灵手巧的他并非无所不能——在梳头上显然就少些天赋。他绑的头发不仅歪扭，而且扎得松松垮垮。我扭扭脖子，马尾在脑后笨拙地摇摆。
“我可不是油嘴滑舌，在下真心实意被姑娘的才貌折服。相悦，我们现在……”
远处湖面上一只鸟蜻蜓点水般快速飞过，一圈圈晕开的涟漪就像我心里圈圈蔓开的喜悦，甜蜜感充斥到身体每一个细胞，上亿个细胞在我身体内欢呼跳跃。
心头小鹿撒了欢般跳得越来越快，撞得几乎找不到北。我对他接下来的话紧张又无比期待。
我知道身边的人也很紧张，他不停地深呼吸，又吐气，就连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都很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紧张到极致是什么感觉？明明空气很晴朗，空间很开阔，我却觉得自己的心房变成一个密闭的大小固定的容器，容器中仿佛在不停地充入气体，体积不变，压强增大，心跳变快……
我抬头看天空，仿佛已经感受到越来越多堆积在一起的未知化学气体。
“苏吟蘅！”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生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
紧接着苏吟蘅的脖子一下子被身后的人卡住，“喝酒你逃了，王者你逃了，塞舟你也逃了，撕名牌再逃我让你竖着出门横着回家！”
不等他回答，另一个男生上前架住他，冲我歉意一笑，“嫂子见谅，老大不在这游戏玩的多没意思，等我们虐爆完他就还给你。”
拉扯间他们已经将苏吟蘅从长椅上拽了起来，三人渐行渐远，笑嘻嘻的打闹声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留我一人在原地，心室慢慢地打开，气体一点点被放出，心跳恢复平稳有力地跳动，只剩下甜蜜，羞涩和幸福。
相悦，我们现在……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还是，我们现在，交往好不好？
还是什么？
脑后的头绳突然断开，我猜是因为苏吟蘅刚刚用力太大把它撑坏了。
头发散开后，我把断开的头绳攥在手里，细细摩挲着绳上一圈一圈的松紧带，假想着刚刚苏吟蘅的手指撑开头绳的形状，感受他残留在绳子上的气息。
我低头，忍不住微笑。
“姐姐？”小曼胖胖的五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你怎么了呀。”
沉浸在回忆中太久，我冲她歉意一笑，哪怕在一个孩子面前，我依旧不习惯真情流露，下意识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将照片翻过来，却看到背面最底端有一行很小的字——最美的、回忆。
周庭舒的字。
时光仿佛突然错乱。
真相会迟到，却从不会缺席。神经冲动沿着反射弧开启马拉松式赛跑，孜孜不倦跑了这么多年，终于抵达我的大脑。
所有或有关或无关的细节都被记忆系统筛选出来，暴露在空气中，仿佛坐上了哆啦A梦的时光机来回穿梭于过去和现在，我瞬间捕捉到许多曾被我忽略许久的问题，所有支离破碎的细节瞬间被连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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