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极光

　　高二那个停电的傍晚，我慌乱逃离出教室，却猝不及防与他撞了个满怀。

　　我很奇怪，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他用手指刮刮鼻子，“回来取东西，结果突然停电了，就想下楼看看你还在不在自习，万一你怕黑呢。”

　　失落感在胸膛弥散开来，我压抑住低落的情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二般，“这样啊，谢谢你。”

　　我很想问他，苏吟蘅最近怎么样，也很想问他，苏吟蘅有没有和你一起来。可是我害怕，我怕他的回答会令我失望，我更怕，万一苏吟蘅同他一起过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所以最终什么也没问。

　　当时的我，心里只有遗憾和失落，遗憾我在苏吟蘅心里，确实什么也不是了。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不会再出现了，永永远远。

　　可我却忘记了，苏吟蘅曾有一次发现作业没带齐，我说陪他一起回教室取，他告诉我，他们班每天都会锁门，钥匙放在卫生委员手里。我也没有想过，仅一层楼的距离，身为体育特长生的周庭舒怎么会跑得气喘吁吁。

　　我都不曾想过。

　　我并不想自作多情地剖析这是因为周庭舒每日都守在校门口等我做完作业回家——或许只是恰好的，那天他心情不好外出遛弯散心，遛到师大附中，正好赶上学校停电，然后偶然想起我有留校自习的习惯，所以上来看看。

　　一旦有迹可循，所有的巧合都会被无限扩大。

　　无数次，我看向别处时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蓦然对视他飞快转移的视线，还有，很多很多，我未曾留意过的事。

　　学生会联谊赛前，吴岚负责设计赛事logo，半个月却丝毫没有灵感，于是她拜托我帮忙一起设计。

　　当天晚上我独自留在办公室设计logo，苦思冥想半天却毫无进展，周庭舒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突然发声吓了我一跳，他皱着眉头问我，为什么吴岚的任务推给我来做，我说毕竟我曾经是美术特长生，太专业的东西确实为难学妹。

　　他当时看了我很久，说，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总被人欺负。

　　最后的logo还是他拜托在美院的朋友设计，路映诚、周庭舒和张莹莹讨论结束的第一时间，他通知我不用再设计了，让我转达吴岚。

　　然后她八卦兮兮地凑近我，“学姐，我觉得副部长喜欢你。”

　　我想都没想直接否认，“别瞎说，不可能的。”

　　“真的，”她斩钉截铁，“我垂死挣扎了半个月，各种软磨硬泡苦肉计副部长都无动于衷，结果刚刚拜托你帮着一起设计，他立刻找了外援，很明显就是心疼你。”

　　“他是看我身体刚痊愈，关心部员健康而已。”

　　“那我都连续熬夜半个月了，他怎么不关心一下我的身体健康？”

　　“因为你有设计才华啊，只不过这次比赛太赶了，人员工作安排也不是那么合理，学长想激发你的潜能……”

　　“学姐，”她突然打断我，表情变得很严肃，“我觉得你好狠哦，我是说，我觉得你对周庭舒好狠。”然后便离开了，仿佛对我很无语一般。

　　我被她突然的指责弄晕了头，她一向大大咧咧，人缘极佳，是部门团宠和开心果，鲜少如此严肃，更是第一次直呼周庭舒姓名。

　　他曾经写过一篇推送，标题为——“那个经常在明理湖边偶遇的姑娘，后来认识了吗？”

　　推送一出，好长一段时间内好动的男生都常拿这个标题打趣他，关系较好的一个学弟更是夸张的直呼“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红鸾星动了”。

　　办公室里吵吵嚷嚷，他当时背对我，毫无预兆地回头，和我对视上，我什么都没说，低下头接着背单词。

　　我那时候，从没觉得他会喜欢我。

　　我把照片放了回去，将边框小心翼翼地按上，“小曼，你不要告诉哥哥，姐姐看过这张照片好不好？”

　　“为什么？”

　　“小曼，你很爱哥哥对不对。”

　　“当然啦，哥哥是除了爸爸妈妈以外最疼小曼的人了。”

　　“所以，你一定不舍得哥哥难过对吗？”

　　她郑重地点头。

　　“如果哥哥知道姐姐已经看到这张照片了，他就会很难过，所以，小曼如果不想他难过，就不要告诉他。”

　　她大大的眼睛写满了困惑。

　　“你以后就懂了，”我摸摸她的头，“所以，现在只要听姐姐的话，好不好？”

　　她点头，“虽然小曼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小曼不想让哥哥难过。”

　　我忍不住叹息，“好孩子。”

　　有些事情，不明白比明白要好，就像有些事情，不知道总比知道要好得多。

　　晚上我坐在沙发上，等周庭舒等得昏昏欲睡。

　　突然门开了，夹杂着呼啸而过的刺骨冷风，屋内温度也随之骤降，我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风尘仆仆的周父进屋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显然吓了一跳。旁边的周庭舒赶紧解释:“爸，这是相悦，我的朋友。”

　　我赶紧起身:“伯父好。我叫覃相悦，是庭舒的朋友。”

　　他定了定神，看了我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记得你，你之前来找庭舒玩过对吧。”然后很慈祥地笑了笑，“就当自己家，不要拘束。不过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招待不周真是不好意思。”

　　他依旧记得，我曾经找过周庭舒。那时候是我和苏吟蘅一起，现在却是我一人，那时候满院子的勿忘我美如梦幻，现在只剩一地狼藉。

　　物是人非梦当年，醒时泪落窗棂前。

　　晚上我和周小曼睡一屋。

　　我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父子两人抢着去医院给余阿姨守夜。周庭舒最后也犟不过父亲，周父收拾完东西匆匆出门。

　　我躺在床上，耳边是小曼均匀的呼吸声。周庭舒对小曼真的很好，哪怕家里已经兵荒马乱不成样子，他依旧将妹妹保护得很好，小曼每天依旧可以抱着布娃娃安然入睡。

　　这个城市的空气比起夏城要清新太多，满天繁星，灿烂耀眼。

　　人为的建筑虽然辉煌宏大，比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总少些韵味。若我和周庭舒的关系还如高中一般，若余阿姨没有生病，我还可以和他一起坐在屋顶上仰望星空。

　　偶然谈话间，路映诚说他大四毕业或许会代表夏大到挪威的奥斯陆大学做几年交换生。

　　听到这个消息我极度羡慕。

　　我有个很明显的缺点，开心或者紧张的时候话就特别多，而且语速也会变得飞快。当即就没完没了地说了半天，虽然我也一直没搞懂自己到底在激动羡慕什么，最后再三建议他一定要挑个好天气去拉普兰德地区看极光。

　　“有什么来头吗？”

　　“北欧神话里说，亲眼目睹极光，就会失去所有烦恼并且获得幸福。”

　　他笑，“好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打视频，让你也沾沾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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