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医院
一直胡思乱想着直到清晨，我才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半睡半醒间，我再次梦到了那年纷纷落落的樱花雨，我已经很久没再梦到过那年盛开的樱花树了，因为周庭舒，沉睡许久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梦里苏吟蘅和周庭舒在操场上活力满满地打篮球，打到两人都汗流浃背。
苏吟蘅对我招手，背对着阳光，我看不到他的脸，却依旧感受到他灿烂的笑容，他说:“相悦，你去帮我们买瓶水好吗？”
我点头，跑到小卖部，抱着两瓶水往回跑。
高中时爸妈没有给我买手机，怕我沉溺游戏影响学习，虽然我不止一次羡慕其她女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精致小巧的智能手机，却也从未抱怨过——我知道爸妈是为我好。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我却拿着手机，抱着两瓶水，一不小心其中一瓶掉在了地上，越滚越远。
一只修长的手将它捡了起来，我抬头，对上路映诚含笑的双眸。
路映诚……
路映诚?
他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中，我侧耳听了会儿，应该是周庭舒在收拾东西。他的声音很轻，应该是怕打扰到我和周小曼休息。
我看向窗外，天色依旧漆黑，路灯还没熄灭。身边的小曼睡得正熟，我轻手轻脚起身，周庭舒果然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
我站在门口:“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余阿姨。”
那个柔弱美丽的余阿姨，笑容温柔得仿佛能渗出恬净的泉水。
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回头看我，橘色灯光并不耀眼，我依旧看得到他眼下遮掩不住的乌青。
他点头，“好。”
说罢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我叫住他，“庭舒。”
他再次回眸。
“我想给阿姨做点粥带过去，可以吗？”
他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讶，“你会？”
煮个粥而已，又不是做满汉全席。
我知道自己这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在周庭舒的打分里都很低，所以对他的质疑毫不意外。
“不会耽误很长时间，我爷爷生病的时候很喜欢吃我做的粥，每次吃都会很开心，”意识到话不能说的太满，我赶紧补充，“但是我也不确定我做的好不好吃，因为很少为别人下厨……”
他放下已经背在肩上的背包，“需要帮忙吗？”
得到他的认可后，我说，“不需要，你坐沙发上睡一会儿等等我就好。”
我围好围裙，把及腰的长发扎起来，开始煮粥。
白色的大米在锅里翻滚，我转过身找饭盒，却发现周庭舒不知什么时候起一直倚在厨房门边看着我。
周庭舒的眼睛很好看——我从高中时就一直这样认为。虽然戴着眼镜，但是镜片丝毫没有遮住他眼睛的熠熠光彩。以前和苏吟蘅感慨过很多次，我见过很多漂亮的眼睛，还是第一次见到被眼镜遮挡也丝毫黯淡光彩的眼睛。他看着我的时候，眉眼生辉，仿佛装下了整个银河系。
这样的眼神既陌生又熟悉。熟悉是因为高中时候，每次他靠在窗边给小曼打电话时都是这样温柔的神情，陌生是因为那时候的时光离我越来越遥远，遥远到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就连和我对视上时，他的视线都没有丝毫躲闪。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知所措。
“你终于回次头了。”他突然说。
“啊？”我愣住了。
“我想过好多次，如果你突然回头，我会不会落荒而逃，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难堪。”
我没有说话。
他收起目光，“你需要什么，我帮你找吧。”
“哦……有饭盒吗？”
医院里安静得有些可怕，我走在静悄悄的走廊里，时刻都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音。
我们蹑手蹑脚进入病房的时候，发现余阿姨靠在床上看书。
“妈，这是我的同学，覃相悦，你们见过的。”周庭舒介绍道。
余阿姨笑了笑，“我记得你，相悦，”然后对周庭舒温柔解释，“昨晚你爸爸来看我时已经说过了。”
周庭舒点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纠缠，“爸呢？”
“他去主治医生那里了。”
“阿姨你还没吃早点吧，我来时做了点粥，您吃一点吧。”
阿姨面带愧色，“真是不好意思，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还麻烦你下厨。”
随即对周庭舒嗔怪道，“你怎么能让相悦做饭呢？”
“没事的妈，我和相悦是很好的朋友，她不会介意的。”
很好的朋友。
“是的阿姨，而且是我坚持要下厨的，庭舒也阻止过。”我把目光投向周庭舒，却发现他根本没看我。而是把病床摇高，把小桌子撑了起来。
病床空间很小，除了一张病床外只有立在床边的一横排的储物柜。
我把饭盒放在柜子上，手忙脚乱地在碗里盛了点粥，转身时不小心踩到垃圾桶，险些摔倒。
周庭舒及时扶了我一把，“小心一点。”温热的呼吸散在我鼻间，“我来吧。”他接过我手上的碗。
“好香啊，闻起来就这么香，一定很好吃，”余阿姨笑得温婉娴静，“相悦，你在粥里加了什么啊。”
“我昨晚在花盆里摘了些勿忘我，然后晒了一夜，早上把它们磨成末加在粥里。”
周父种了几盆勿忘我，放在暖气片边，哪怕冰天雪地，小家伙们依旧生长得明艳灿烂，我猜是因为周母极喜爱勿忘我的缘故，家人们都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余阿姨笑得甜美，“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勿忘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用途，相悦真是个心思灵巧的姑娘。”
我当然知道心灵手巧如余阿姨，肯定会挖掘出勿忘我各种用途，客套的话从她口里说出都格外温柔好听，“书上说，勿忘我是一种上好的中药，有补气凝神的效果，阿姨你多吃点。”
我给周庭舒也盛了一碗，“庭舒你也吃点。”
“谢谢。”
我时常觉得，余阿姨年轻时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一定是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虽然在岁月的蹉跎下，眼角多了很多皱纹，化疗之后她的气色常常很不好，但是还是可以看出精致的五官。
她是个温柔的女子。
也只有这么温柔的母亲，才可以教养出周庭舒这般刚毅优秀的人。
就连生病，她都时时注意自己的仪容。稍微有些力气的时候，她都会很温柔又很不好意地对我说:“相悦，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洗个脸，我想化个淡妆。”
于是我赶紧照做。
我喜欢也欣赏这样的她。
女子本应如此，即使不为悦己者容，也应该活得精致体面。
我把毛巾拧干递给她，她凝视我良久突然说:“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一转眼都出落成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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