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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庭有枇杷树


  毫无疑问,我们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结果会有两种可能性,要不然猫已经痛苦地死去,要不然还一无所知的活着——不论结果是哪个,只有两者中的一种,因为事实只有一个。

  然而,量子力学却认为在箱子被打开之前猫处于半生半死的状态,打开箱子的瞬间是个临界点,在这个临界之前的猫处于另一个宇宙的状态,临界点之后回归我们所处的宇宙。

  用宇宙平衡的理论来说,就是宇宙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宇宙中的猫仍然活着,一个宇宙中的猫已经死去。一个你处于猫活着的宇宙,于是你观察到的猫仍然活着;另一个你处于猫死去的宇宙,于是你观测到猫已经死去。这两种状态彻底割裂,就是所谓的“退相干”。

  “退相干”被延迟,箱子一直未打开,则意味着被分裂的宇宙之间仍然处于相互关联的状态。

  我不知道为什么周庭舒看起来对这个话题这么感兴趣,从余阿姨生病一直到现在,他似乎总是很忧郁,气氛压抑到有时候我小心翼翼地想安慰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深吸一口气,把早已打好的腹稿一口气说了出来,“所以,我们每个人在做出选择时,宇宙就会发生分裂,如果选项是‘是’和‘否’,那么在这个宇宙中你选择了‘是’,另一个宇宙中的你选择的就是‘否’。”

  “任何一个选择都有优秀或劣质之分。相应的,必然有一个幸福的宇宙,你的选择永远是最优秀的;也必然有一个不幸的宇宙,你的选择永远是最差的。同样的你,生活或许有着天壤之别。”

  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在看我。漆黑的夜色下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就像无数次在明理湖边偶遇时他眼中的光辉。

  夏大明理湖旁有一座红瓦黑柱的抄手游廊,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就能来到湖边,廊边种满了各种品种的花和树。

  备考CATTI的时候,我常常在早晨拿着一本英语资料坐在走廊背单词。

  也是那时候起,我才知道周庭舒有晨跑的习惯,基本每天早晨他都会从操场方向出现,沿着游廊边缘跑步,如果我恰好抬头,对视上,他会远远地冲我点个头,如果我沉迷书里,没有抬头,他就随手折个树枝或是捡块小石子扔向我,等我抬头时他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跑步。

  每一个学校的标志性建筑都会被寄予特殊的情怀,夏大的明理湖也不例外。游廊的墙上被杂乱无章地写满了各种颜色的笔迹,有对心仪的男孩女孩说不出口的心里话,还有对未来的自己的寄语,对此刻迷茫的自己的鼓励,有倾诉大学里的遗憾、未完成的心愿,还有考研想考的目标院校……

  考完CATTI三级证后,我很久都没有坐在游廊里背英语。直到很久之后,我备考北外,再次故地重游,常驻游廊背单词,在我曾经常坐着的地方,有一天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一行小字——那个经常在明理湖边偶遇的姑娘,后来认识了吗?

  突然心有悸动。

  这样藏在心底小心翼翼的思慕,又让我回忆起中学时代青涩的爱恋。

  我小心地在那行字下写下了——祝北外梦圆。

  当然,那都是后话。

  “在这个不幸的宇宙,阿姨是不幸的,但是在平行时空的另一个宇宙,阿姨一定会很幸福,她有周伯父,有你,有小曼,你们一家四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在那个宇宙,没有疾病,没有磨难,一切都是最好的。”

  “真的吗?”他的语气仿佛悬在空气中,小心翼翼像是怕打破什么的口吻,连同眼中忽明忽暗的光辉,瞳孔中刹那间的迷茫和不确定,飘忽不定。

  这是他在我面前,从未流露过的脆弱。我知道,这是他对我,绝对的信任。

  “真的,”我大力地点头,“所以,你只是恰巧地赶在了阿姨不幸的宇宙,在别的宇宙,生病的就不是她,可能是平行时空下的你、我,或是任何一人。不论是谁,那个宇宙的阿姨一定是健康快乐的,平安地等到你和小曼长大成家,优雅老去,然后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他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我还有这种解释。

  “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孩子吧。”

  “相悦,真羡慕将来能娶到你的人,这么好的福气。”

  “我也羡慕可以嫁给你的姑娘,才是真正的好福气。”我认真地说。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有极高的情商,为人正直,对朋友推心置腹,同时也是个善良柔软的孩子,对亲人尤其好。

  “相悦,很高兴认识你。”

  余阿姨还是没挺过那个严寒的冬季。

  我看着她躺在病床上,表情很安详,手里还拿着一束周父午前为她摘的勿忘我。

  周小曼趴在母亲床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一边撕心裂肺叫喊着:“妈妈,你醒醒!你快醒醒!”

  周庭舒颤抖着身体,握紧双手,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周父只是定定地看着逝去的妻子,我看到他眼眶红的仿佛能滴出血,良久喃喃道:“走了也好,少了那么多折磨。”

  我站在病房门口,只觉得心脏疼得难受。

  回夏城之前,我去周家看了看周父。

  他看起来状态好了一些,我去时他在整理茶几上的勿忘我。

  聊了些家常后,我还没有看见周庭舒。

  四下看了看后,周父仿佛猜出我在找什么,于是说:“庭舒带小曼去镇上买复习材料了。人走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我安慰他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父没有接话,他指了指桌上的花,说:“从前她最喜欢勿忘我了,放些在家里,总觉得她还在。”

  我觉得鼻子酸酸的。

  寒暄了几句,嘱咐他保重身体后,我便起身告辞。

  “不等庭舒回来吗?”

  “来不及了,我得赶飞机。麻烦伯父替我像他问个好。”我礼貌地回答道。

  其实离我登机还有半天时间,只不过可能潜意识里我还是觉得这个时候不要见周庭舒。

  我由衷希望他可以好好的,早日走出丧母之痛,然后回到学校,和我们在一起。但是仅以朋友身份。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关系,你希望他可以好好的,过的幸福,他占据了你心中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你们仅仅是朋友。

  走出周家院子,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花坛光秃秃的,我仿佛依旧能回想起来,当年我和苏吟蘅来时,满院子的勿忘我,蓝色紫色熠熠生辉。

  高中课本写纪念亡妻,“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而今觉得,周父的勿忘我,也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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