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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炷·正坐


  知觉重新与意识联结,刹那间旭清只觉得自己的三宫要炸裂开来。

  澎湃灵力自丹田宫和绛宫上涌,在经脉未开的泥丸宫乱窜,重重撞在颅骨四壁,激起一串相连的大小震荡。

  穴道突突跳动,血液也被烧得滚烫,翻涌在肌骨之中,如浪如涛四处奔袭。

  无情侵蚀四肢百骸的酸涩与疼痛。

  他反应过来这是他头一次尝试自己催生灵力运行三宫,可这一试就险些酿成大错。他连自己微薄的灵力都难以严格按量掌控,而未曾活络的经脉中四处是死胡同,灵力方一动就走岔了路。

  天晓得他哪里来的好运没把自己折腾成傻子。

  他现在也究竟是哪里来的运气,每次回来都正逢自己犯蠢?

  这时的他仍未出十二岁之范畴,距离被人救下也不过一周,但算得上已入修行之道。

  几日前宁济将将承认自己是个倒不出饺子的闷茶壶,教书等同于误人子弟,旭清只得弃暗投明从了他那位看似随和却莫名让人心生敬畏的师兄。

  那时他一头雾水顺着宁济指示的方向一路走到漫山花丛前,在烈烈谷风中颤颤巍巍喊了两声“师兄”。犹犹豫豫又向前踏了两步,花丛里便蓦然钻出了那一个自外貌看不过十六岁的“少年”。

  “他”似乎方才就这么躺在柔软的干草上,此时起身,发上还带着几片轻红的花瓣,随着转头的动作悠悠飘落到肩上。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与旭清之间隔着山谷终年不散只是日间较为轻薄的蒙蒙雾气,教“他”浑身都多了几分亲和气质。

  溟泽。

  溟泽与他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晰。可那双眸子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夜晚最深的梦里。

  很久以后旭清才知道,其中不是深林寒潭幽静,而是茫茫汪洋无际。

  教他没能被折腾成傻子的好运其实还是这双眸子的主人。

  灵力眼见就要强行突破僵滞的筋脉溢出体外,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旭清的背。

  与他滚烫的肌肤相比那只手显得寒凉,但实际上那是正适合人身接触的温柔热度。

  “旭清。”那人定定唤了他一声,从少年杂乱如废墟的灵台中替他拉扯回一丝清明。

  “他”手心正抵在绛宫所在之处,传递而来的灵力比他所有浑厚百倍千倍有余,镇压他骚动的灵力时却并不粗暴。

  对方的灵力如抽丝一般分散,攀着旭清血脉筋骨前行,最后缠上其余两宫外壁,如一张细密的网将属于旭清自身的灵力团团笼罩。待到缓缓收网时,即是引渡他自身灵力流转。

  精致如艺术的操控之法。

  溟泽此时只五十岁而已。纵使自甘蹉跎三十四载,继承了母亲半身灵力的、修行之道也早成体系的她仍是世人连艳羡都不敢的天才。

  纵使是后来的东君殊归,在那一百年间也到底差了她血亲赠与的一身惊人功底。

  旭清便骤然回想起来,自己为何会有今夜莽撞一试。

  他跟着溟泽学了三日。

  从推翻摒弃宁济授予他的杂乱无章的知识,到重新确立修行之道,再到辨清三宫、学习自我生发灵气,也不过是这三日中事。

  溟泽赞他聪明,他本来也还算欢悦,半夜三更的却忽然想起来:宁济既然教学水平糟糕至此,溟泽却是上哪里学的一身规整功夫,还能直接条理清晰地传授与他?

  他想了半夜,终于想起“天才”这样一个词语。而后在说不清是艳羡还是渴求、自信还是自卑情绪的催生之下,他上了头,在榻上盘腿端坐,便开始尝试运气。

  最后一星半点的躁动也被平复,十二岁的少年整个脱了力向前栽倒。好在身后有溟泽伸手一捞,才使他不至在床板上磕出个大包,教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子更呆一点。

  对方把他平放在榻上,转过脸时他心里一跳,这才在这炷香里头一回看清自己思念至深的那张脸。

  然而这时的溟泽面对还约等于陌生人的孩子并无过多的关怀和亲近之情,“他”只是抬手以手背轻按旭清额前,少年的体温已渐如常。

  “你太心急了。”

  明明是他犯了错,对方语气之中却毫无严厉,也并无三更半夜被招惹麻烦的不耐之意。不温不火,如恒远的轻云。

  十二岁的旭清花了一阵时间找回气力,片刻之后手撑床榻起身,在溟泽略有些惊异的视线中尽自己所能地端正跪坐。

  他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溟泽沉默了一会儿。

  这一阵沉默中“他”究竟想了些什么旭清不得而知,但起初坐在榻边的溟泽一声不响地起身上榻,而后用相似的跪姿与他相对端坐。

  “他”的跪姿与十二岁的旭清装模作样的做法高下立判,身姿自然挺拔,自有雍容贵气。

  溟泽并起两指,抬手时一贯的从容,轻点旭清双膝,道:“合拢。”

  细细听去,“他”声音里仿佛有极浅的笑意。

  十二岁的少年匆忙紧了紧双膝。力道一至,重心向前稍倾,他惊觉腰椎也被带着自觉向前挺立、向上拔高。

  溟泽收手,安放于自己腿上,目光落在身前孩子面上,嘴中继续道:“双足前部交叠,左脚在上。”

  旭清照做,照做时略有些慌乱无措。溟泽全不催促,不动声色用余光打量,见他坐稳,又道:

  “含胸、拔背、沉肩、坠肘。”

  “双手向里侧倾斜,掌心向下,置于髋骨至双膝三分之一处。”

  “四指相合,拇指微曲,只以内侧方寸轻搭食指指根。”

  将所有教导落实,旭清终于坐得有模有样,即使身上只着中衣,四肢也还略有僵硬,但可说是染上了两分贵族秉性。

  但溟泽笑意越发明显,声音里都泛着轻快:“累吗?”

  旭清噎了一噎。

  跪坐了这样长的时间,关节已经开始叫苦。可他也不敢说实话,也不敢说谎话,到底是实诚的小孩儿,半晌之后终于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

  溟泽忍俊不禁。

  溟泽想笑,便就这般笑了,按理应当笑不露齿,以袖掩面,可“他”没有。此处的随性与“他”规规矩矩的坐姿显然不太般配,可或许因为主角是“他”,竟不让人以为违和。

  “世间有许多方法可表敬意,礼是最流于表面的那一种。”溟泽淡淡道,“我可以将‘礼’教授与你,以便你进行只需流于表面的交往;但既然我今日唤你一声‘师弟’,繁文缛节全无存在意义。”

  溟泽稍作停顿,轻轻扬眉,这一扬眉间,神情平添几分灵动。

  “初学正坐,切莫久坐。师父治腿手法可不比我传功轻柔。”

  话毕,溟泽直立起身,向后膝行两步,离开了榻。旭清跟着起身,这才发现久跪实在伤筋动骨。

  溟泽仍是主动伸手搀了他一把。

  少年顺着师兄力道所引,终于安然躺回榻上。被褥被捞了回来,细心盖在他身上。他眼前那只手指节修长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得平整,圆润如珠玉,一切皆有他熟知的触感。

  他晓得虎口处还会有薄薄一层剑茧。

  “休息吧。”“他”为他掖好被角,“明日为你安排了早课,莫要起迟了。”

  十二岁的旭清合上了眼。

  溟泽行止间并无声息,他知晓“他”离去是在门板轻合之后。困倦袭来,旭清却恍然想起,这该便是自己学习六艺之始。

  第一项竟然是“礼”。

  再睁眼,熹微晨光自窗格缝隙洒入屋内。少年惊醒,匆忙一阵洗漱,穿过垂花拱门赶到院落中时,师兄显然已等候多时。

  可“他”等候的法子着实有些清奇。

  一只喜鹊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前行,而溟泽紧随其后,蹑手蹑脚,仿佛生怕惊动了它。

  可没走几步,便见“他”悄然抬脚,而后在喜鹊一步之遥不轻不重跺了一脚。

  喜鹊大惊失色,扑棱着翅膀落荒而逃。

  十二岁的旭清大惊失色,傻站在垂花拱门之内,嘴都忘了合拢。

  谁能相信这位师兄昨夜才端坐榻上为他严格指点正坐之姿。过去近十日内在旭清眼中不可亲近之人忽然鲜活了起来。

  小小少年还在这儿震惊傻站,那边溟泽已经站直,正转身来看他。溟泽今日一身茶白圆领袍,腰系黑色革带,袖口紧束,打扮清爽简练。

  “他”只字不提少年迟到了几时几分,只扬声唤道:“旭清。”

  见少年回身,迈步奔来,“他”低眸稍理袖口,而后垂手而立。待少年立于身前,“他”才不紧不慢道:“今日先学步法。”

  天晓得旭清多少年没再正经扎过马步。

  “步法”二字一出,他猛地回想起不太美妙的过去,如果现在顶着的这幅壳子能归他管,少年怕是脸都要青了。

  可十二岁的少年如今只是觉得新奇。

  当然新奇不了多久,真的蹲了下去,要不了一时半刻,他便发现不应当也不值得。

  两相对比,溟泽恐怖如斯。

  他身侧之人纹丝不动,仿佛定格在了原地,“他”倒也不管少年这两刻钟内晃了几晃,总归他不敢多晃;自然“他”也不管这两刻钟后少年的腿知觉残留与否、还能不能行,总归训练下盘的效果已达到了。

  等旭清倚着石桌瘫坐石凳之上,宛若刚才无事发生的溟泽做完没得感情的夸赞,“他”竟然轻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抬手捶了捶自己腰背。

  “到底是懈怠了。”“他”微皱了眉自言自语,“这一会儿就累了。”

  三百一十二岁的旭清扶着自己年轻脆弱的腰身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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