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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炷·无待


  无论是把自己已经熟能生巧的内容从最初的细节开始重学一遍,还是能够预知未来,感受皆是十分有趣。

  当被溟泽问及长兵、短兵及弓.弩他愿意学哪一项时,旭清脑海中霎时浮现出那一柄剑,溟泽的佩剑。

  正是当日救他所用那一柄。

  那柄剑唤作“无待”,是持剑者亲手打造。溟泽自己说取的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方入无待之境”的“无待”之意,宁济却偷偷溜来和旭清咬耳朵,说这剑名其实还有“无期无待”的意味。

  后来溟泽终于拥有可以一期的未来,这随身之剑却仍然唤作“无待”,只是被主人篆了“莫待无花”四字在剑格之下。

  再等溟泽入玉以后,它便成了旭清的佩剑。旭清到最后用惯的兵器,到底是溟泽最喜爱的那一项。

  但十二岁的旭清只是谨慎地问道:“师兄善用哪一项?”

  旭清在心里轻轻笑了一笑,这问题委实有点儿强人所难。

  溟泽“唔”了一声,面上浮现出一丝近乎困扰的情绪。

  少年眼见师兄手腕翻转,平摊的掌心升起微光,其中伸展出一把长.枪。

  这是一把几近八尺之长的枪,纵是旭清也不得几回相见。枪身是深棕色的上好木材,溟泽依稀提过,该是菩提木;只长六尺的枪身尽头是厚重的金属,被雕刻成面目凶悍正凌风展翼的迦楼罗鸟,梭形枪刃自鸟喙出,刃边极利,反射出正炽烈的金色阳光。

  “我自幼习枪术。”“他”抬臂,将长.枪立起,在地上一顿。一顿之后长.枪边缘光亮忽起,枪之实体融入光之微芒,光点漂浮,构成了一把长弓的形状。

  现出真实面目的这一张弓有着与方才那柄长.枪相近的色泽,但远不如长.枪花哨。弓身竟没有任何纹饰,素净如此,却身携肃穆之意,教人心生敬畏。比起兵器,它更像应当供奉在神国宗庙日夜事之的法器。

  “亦习弓术。”

  “他”再一松手,长弓下坠,却不曾落地,而是在距离地面寸余之处坠入浅薄云雾之中,自此没了踪迹。

  “他”再一握手,接住了一柄自天忽降的长剑,剑尖向下,鸣音铮然,方才聚于地面的云雾瞬间散尽。

  正是“无待”。

  “枪为百兵之王,弓乃五射之本,都是我幼时所学。或许如今少不得有几分生疏,却也还算擅长。”溟泽将手垂放身侧,长剑便为“他”反手背在身后了,“但肃杀之气太重。我如今最爱剑,足够轻快,更比弓枪多两分风流。”

  十二岁的少年看得呆了。

  而旭清有些恍惚。

  是了,她向来如此。

  在未曾拜入连山门下、而旭清甚至还未出生的那些年岁里,她已于高墙之内将极尽功利虚伪之物学尽。后来那些虚伪之象征尽数化为为她所厌却长伴一生的镣铐,推倒那高墙出逃的女孩儿却随心捧起心爱之物放情舞蹈。

  ——即使摆脱不了那镣铐。

  ——摆脱不了,便相随共舞。

  他用了好些时间回过神来,为术法震惊的少年亦如是。少年犹豫许久,最后对在他眼中已然无所不能的师兄道:

  “我愿从师兄最初所学开始。”

  溟泽笑得眯起了眸子,却不问缘由,只是再确认了一遍:“你当真要再走一次相同的路?”

  少年局促地捏了捏衣角,抬起头定定道:“我愿一试。”

  溟泽并未急着让旭清开始学习枪之一道,而是领着小孩儿再练了一阵子基本的武艺功底,从步法拳法掌法到身法一个也不曾放过,要他辨清每一项动作要领和误区。休息的时候溟泽便以桃枝为笔在地面写字,要他识记。

  被日头晒得头晕脑胀的时候,旭清一边渴盼司云司风的神君尽快出值,一边神游、想起些旁的事情。

  他随溟泽暂居浮玉国时,宫中曾遇见一位女官,震惊于他是溟泽一手带出的武艺功夫。

  仿佛这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和蔼的姐姐啧啧称奇,一个劲儿夸赞年轻人未来可期。那时的旭清还怪有几分羞赧,客气道自己其实资质平平,幸有师兄不厌不弃愿意提点而已。

  彼时女官露出的神色仿佛在说:“人傻是福。”

  现在重温溟泽身为师长的严厉,再联想“他”同龄之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优异,旭清可算明白过来那位女官奇的是什么了。

  溟泽但凡多放一两分水,旭清都不会有今日才能。而当初在浮玉国长大的那个孩子,只怕是素来以更可怖的标准要求自己。

  东君的车架到了脑门顶上最后又奔至天边,可怜的少年人已经累到半身不遂。可是虽然意识上总以为自己累极,偏偏身体次次都还有气力可以继续坚持下去。

  而溟泽也不曾躲懒。汗湿的长袍本就是茶白颜色,此时颜色浅了,还因其湿润有几分贴身,隐约可见其下精干身躯。

  一不小心瞄着一眼,旭清意识中已经铺满了“非礼勿视”四个大字。

  可十二岁的少年哪懂什么非礼勿视。他盘腿坐在地上,呆呆望着正站在院角仰头饮水的师兄,仰首间微动的喉头都平添几分撩人之意。

  他目不转睛,旭清却看不下去。那“少年”的颈子在他视线中逐渐与少女纤细修长的脖颈重叠在一起,微动的喉头委实教人想要伸手一触。

  还有什么比看得见摸不着更使人受折磨。

  好在溟泽没教他“非礼”太久,“他”扔下水瓢,轻飘飘的水瓢轻飘飘地砸在水缸里,水声也显得清凉。“他”注意到少年的视线,看向他时也迈开了步伐,将至身前时开口问道:“沐浴?”

  小孩儿轻轻颔首,对方便摊开了手心平放于他眼前。

  好了,这回看得见,也摸得着。

  只可惜到浴桶的路太短,也不晓得是溟泽还是宁济什么时候抽空备下了水,热气腾腾的浴桶出现在眼前,小孩儿还没反应过来该松手了。

  “旭清?”他听见对方唤他,茫然地抬头,溟泽似笑非笑看着他,问道:“你想一起洗?”

  “——”

  旭清心灵海啸。

  或许是被腾腾热气蒸的,少年人一张脸滚烫滚烫、涨得通红,即刻抽回了手。

  夜里饭毕,旭清领到了他的第一柄枪。

  他刚回屋,以为长夜漫漫、饭食也未消化,不该立刻睡下。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当温习白日识认的字,可自己并无纸笔,也不会铺纸握笔。

  他正一筹莫展,溟泽来了。带着一支仅只七尺,与日间所见的长弓一般并无纹饰的长.枪。

  “是我年幼初学枪术时所用。”溟泽将长.枪倚墙而立,“方才费了些时间擦拭,日后再授予你保养之法。”

  沐浴过后的溟泽换了一身霜色交领窄袖,系着苍色的腰带,长出一尺垂在腰侧,另无佩饰。长发一半披肩,一半梳成马尾,用小巧精致的浅金色发冠高束,发冠上斜插一支白玉簪子,簪尾雕成凤首形状。

  旭清站在桌旁,懵懂地点了点头。溟泽看来,微微扬眉:“不欲休息?”

  旭清迟疑片刻,低声道:“想学写字。”

  他悄悄看了一眼溟泽,对方面上露出笑意。

  “明日教你。”溟泽前踏两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小脑袋,旭清视线中可见“他”窄袖边缘金线织就的精致云纹。

  “今日习武劳累,明日估计酸痛难耐,改学六书,算作休息。”溟泽手掌又落在他还显单薄的肩膀,“我向师傅讨了药来,利于跌打损伤症状,你且去躺着,我为你上药。”

  三百一十二岁的成熟旭清再次心灵海啸。

  三百年前,自己的生活也忒刺激了些。

  十二岁的旭清未免太过瘦弱,脚踝落在溟泽掌中尤显脆弱。溟泽的手从来稳当,带着膏药揉上踝骨的动作却轻柔得过分。

  是可以提枪亦可执笔的手。

  宁济调配的药膏向来只有花草清香,这专治跌打损伤的药又性属温凉,凉意沁入肌肤又漫向骨血,激起丝丝麻麻的酥痒,但溟泽修长手指一揉一按,一轻一重间便将躁动的痒意尽数安抚。

  旭清以为自己有些飘然。

  他宽松的裤腿被撩起,卷到膝上,溟泽的手点了膏药,亦是一路顺着他小腿肌肉揉捏至膝上。

  一路的温凉,稍受些夜风就会清爽至心底。

  十二岁的旭清舒服得昏昏欲睡,三百年后的旭清心猿意马。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他想他应当在日记簿里记上一笔,先去向宁济预定同款膏药,而后等溟泽自玉中回来,他该要握住她脚踝质问这样一句。

  丢人,丢人至极。

  “旭清?”

  这一声瞬间将他神智拉回当下。少年惊起,将对面的人吓了一跳。

  溟泽微微一愣之后忍俊不禁:“快睡着了?”

  少年面上微热,点了点头。

  “我再为你将背上药膏抹了。”“他”沾了药膏的手向上摊开,搁在架在床榻的右腿膝上,微抬下颌,示意少年解开上衣,“而后你自己揉揉大腿,还有腹部,便可休息。”

  后半句旭清仿佛已经听不太清。

  我大抵是命中有此一劫——

  这或许是旭清此夜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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