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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争执


  林洵一向面目冷冷,可是此刻却冷至面上凝了霜,明明身处烈日之下,他却依旧不肯卸去浑身寒冷。


  他眼眸长望了一眼那面色凄惨,姿容凋零的东篱,又移回了身前一副兴师问罪模样的秦芳寻,语气淡淡道:“属下的确答应帮东篱姑娘死去,可是在最后一刻,她瞧出了属下生了悔意,便毅然抽刀而出,以利刃刺胸,同时咬破口藏之毒,以此来阻断属下,成全她想死之心。”


  秦芳寻依旧眼色发红,继续咄咄逼问道:“那你为何答应要帮她死?莫不成你恨她不喜欢你,恼羞成怒?!”她俨然因东篱之死而崩溃发狂,只不过未喊叫出声,而是将心中悲伤化作了眼中狠厉和锋利言辞。


  林洵并未生气,只是瞟了眼前人一眼,这二人着实感情深厚,怪不得她不肯死于此人眼前,要悄然了结自己。


  只是终究离其所愿,死于众目睽睽下,死于他饶惊愕与同情之下。


  “属下从未生出此念,不过是友人之情罢了。”既是惺惺相惜的沦落友人,更是任务使然。


  看管她是否作恶,传了什么消息,又收到什么指令?只不过他从未更改那消息和指令,只是心,格外的心,就为了有一日能利用这枚棋子给予敌人致命一击。上次暗中布置的分离魏丞和心腹的计策便是最大运用,这一次她这个奸细死去,那上一次之计便是板上钉钉,确信无疑。


  只不过,这与计划中稍有出入,主人虽要这暗中的眼睛死去,却因恻隐之心事前寻了个替死之囚,结果还是未用得上。


  “勿从你口中出这两个字,你不配,若是真正的友人便应帮她除去心魔,而不是她‘要死’,而你‘好’。”秦芳寻的眼泪又落成了行,喉头梗塞,喉咙干哑。


  空气静了一静,漂浮着的血珠又开始涌动。


  林洵怔了一怔,眼神悠长空茫,慢慢开口:“她曾有几日在皎洁的月光下独坐弹琴,我问她为何偏选夜晚,她静夜中的月亮比白昼要明,被夜风抚缨,月色清眸,她心境难得安宁。她夜间不欲阖眼,白昼不愿睁眼,我以为这便是早死之症。在将她押来之前,她又她是一个没了魂的行尸走肉,只有在暗夜才可能寻回自己归身之冢。我……无话可。”


  林洵未自称什么属下,东篱姑娘,这一刻他脑中只有那一个比月色尚且清冷的女子,他能感受,理解和同情,却唯独不喜欢她。


  只因他们是某种程度的“同类”,自己额头上的残疤便是自被砍,依旧如此骇人,一点都不融合于皮肤。


  还好,他的一颗心与之不同,它不止在夜间跳动,白日依旧能射入阳光,积攒而今,心头终于有了温度。


  可是地上的女子,却永远失去了重生的可能,即便她的名字那般美好,即便她有满心挂念之人,却依旧未拯救她的灵魂。


  林洵完后,秦芳寻的泪止住了,只不过红红的眼眶中溢满了不出的落寞。


  她重新回到东篱身旁,将那覆着的外衣裹得紧了紧,如安抚孩童般轻柔道:“罢了,你既然这么痛苦,强留又有何用呢?阿篱,一路走好。”


  罢,缓缓站了起来,眼神环顾一圈,朝秦岂淡淡道:“东篱的入丧之事我来办吧。”


  对着那素日喜欢的二哥,她不知为何上一字都觉得累,甚至都不欲瞧他一眼。


  “不可大办。”


  秦岂声音沉着,峣玉瞧了他一眼,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


  秦芳寻眼眸一疾,又冷“哼”了一声道:“二哥唤芳寻瞧的这出戏当真是精彩绝伦,百转千回,怎么,人已经死了,二哥还未出戏吗?还是这尸体还有压轴戏未展示?”


  秦芳寻话中讥讽满满,峣玉插在他们俩中间,不知该什么,只好微退了一步,此际可不是她胡乱话的时候,万一这兄妹二人因此结仇,往后可要生出诸多不太平事了。


  “入丧之事我来办,你不准插手。”秦岂此一句话更是未有任何安抚之用,铁面无情,不由分,甚至悔改了方才的应允。


  秦芳寻果然更为生气,蹙眉不悦道:“一个死人也不肯放过吗?二哥果真是心机深沉,步步为营,芳寻望尘莫及,果然,言列怎斗得过你,一国大王甚至要想方设法向一个臣子讨饶,当真是日月颠倒,令人嬉笑啊。”


  话一出口,她明显感觉到周身立即冷了几度,那些原在院中瞧好戏的侍卫齐刷刷跪在霖上,倒真是忠心耿耿,怪不得明明是个将军,其下属却称“主人”二字,早就不安好心,她还傻乎乎信赖这个自为伴的无血缘之亲的哥哥。


  秦岂目光瞟了她一眼,并未流出怒色,“芳寻,不要再闹了,我应允之事必会办到,这尸身我不会让魏丞的手下乱动,会将她好好安葬,只不过眼下有用。”


  秦芳寻笑了一声,“果然还是要利用,罢了,二哥什么便是什么吧,东篱已折命在此,总不能让言列也折了命吧,祝二哥早日……心想事成。”


  罢,瞧了一眼那地上已赴黄泉之人,她四年来的好友兼琴师,那美丽清冷的性子当令自己永生铭记。


  秦芳寻亦然大步朝外走出,风卓立即跟上,生怕其激愤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只听远远一声“滚开”,而后那怒骂声越来越遥远。


  峣玉从不敢直视死相,可是她却缓缓蹲在了那尸体的身旁,她面上的鲜血已被芳寻仔仔细细擦拭干净,她不知该做什么,便叫路青寻了骨梳,将那早早散乱的黑发一点点梳理通顺。


  “玉儿……”秦岂徐徐走了过来,又沉沉坐在了东篱身旁的地上。


  峣玉瞟了他一眼,却发觉他眼眸深深,终于释放出一丝脆弱和无奈,忍不住开口道:“什么都别,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一定是那难解的意。”


  秦岂盯着那面目安然死去的东篱,心中不出是什么感觉。他虽未亲手杀死,可是她终究在自己面前自杀死去,他一直以来并非柔软心肠,可是此一回却心痛难当,面对一个并非无辜,甚至是死有余辜之人,他头一回起了恻隐之心。


  果然,自己不再如之前一般狠心,竟学会了念旧。


  最令人惋惜之事是她替那个杀父杀母的恶人效命几年,可是她应当更接受不了这个惊骇事实,真正对自己失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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