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0029
第二天一早，庄园里传出消息，海因茨先生莫名其妙的自杀了，他亵渎了生命，也亵渎了圣灵妈妈，他的尸体被烧成灰，扬在风中，他的庄园马上要被没收，庄园里所有的天人都将被遣散。一时间，庄园里的天人们一边骂着海因茨，一边收拾着行装，各谋生路。丹尼尔一家面面相觑，丹尼尔说：“我对不起……”汉娜和比扬卡四只手按住了他的嘴。陆乘云摇着头想：“唉，可怜的海因茨先生，我还没见过您呢，又有什么办法，谁让这就是命运！”
命运的琴弦被拨弄过一次，可丹尼尔家的困境仍在继续：丹尼尔成了残废，他们唯一的住处也即将被剥夺。陆乘云提议，不如搬到典雅之城，在典雅之城里有精通魔法的苍空骑士以及各个大家族的骄子们，他们肯定可以治好丹尼尔的残疾。迁进典雅之城的贫民窟，汉娜和比扬卡不久就找到了新的工作，丹尼尔则窝在狭小的窝棚里变成了雕刻泪水晶的工匠，而陆乘云仍旧是闲逛和吃闲饭的。这一天日暮时分，陆乘云从外面回来，远远的便听见窝棚里哭声大作，挑开帘子，就见丹尼尔正挥着拐杖往死里打比扬卡，比扬卡蜷在地上哀嚎，汉娜在旁边呜咽流泪，却不敢阻拦。这样的场景陆乘云也看得多了，他二话不说的走过去，抢下丹尼尔的拐杖，掂在膝盖上便想折断它。这些天，陆乘云也不知掰折了多少跟拐杖，这根拐杖却是铁铸的，差点没把陆乘云的膝盖搁碎，把他的虎口崩裂。
丹尼尔两眼通红，仍在狂怒，陆乘云也愤怒了，他举起铁棍猛摔在地上，骂道：“你这条瞎眼的蠢狗，你看不清牵引的源与流，只晓得打女儿泄愤。你再敢动比扬卡一下，我让你死！”丹尼尔愣了愣，他的表情依然刻板刚硬，整个人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陆乘云把他推了个趔趄，将伏地痛哭瑟瑟发抖的比扬卡抱起来。这段时间，由于陆乘云总是护着她，比扬卡对陆乘云亲近了许多，她觉得很苦，仍然只是哭，哭声让陆乘云也觉得烦了。陆乘云就搂着比扬卡，出了窝棚，他们离开贫民窟一起往高处飞。飞到了看得见落日的地方，陆乘云觉得舒畅了些，他侧过头，却发现哭泣的比扬卡手里居然还拎着一根铁棍。陆乘云疑惑说：“你拿着它干什么？”比扬卡用手抚着身上的淤青，抽噎着回答：“我想把它扔掉，太疼了，否则爸爸下次还会拿它打我。”陆乘云帮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羽毛，说道：“你手可真快，我都没看见你什么时候把它拿出来的。”
陆乘云接过那根铁棍，把它穿进一条铁索的孔眼里，铁棍伸出两端，陆乘云和比扬卡一人坐在一边，这条铁棍和别人家锚定浮屋的铁索就变成了廉价的秋千。在上面荡了一会儿，比扬卡说：“我恨爸爸，他要是没活过来就好了。”陆乘云没有答话，比扬卡连忙反驳自己的话：“不，不，不是的……可是爸爸以前不这样。”陆乘云说：“他本来的脾气也够暴的。在这里不比在乡下，在乡下还好一些，到了这里你们一天不干活，马上就一无所有。”比扬卡抹着眼泪说：“其实不怪爸爸，还是比扬卡不好，我这次又没拿回工钱，所以爸爸才打了我。”陆乘云哼笑着说：“我从来没有拿回过工钱，但是拳头比较硬，所以你爸爸从来不打我。”比扬卡更加委屈了，她嘟囔着说：“你是坏羔羊！”陆乘云说：“你才是坏羔羊。”比扬卡扬起脸反驳：“不对，我是好羔羊！我努力，也很勤劳，听爸爸妈妈的话，听圣灵妈妈的话，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好羔羊？”
陆乘云反问说：“你是好羔羊，为什么还活得这么苦？”比扬卡一本正经的说：“因为我的出生带着原罪，受尽了世间的苦，圣灵妈妈才会宽恕我，让我进入永恒的天堂。”陆乘云笑道：“我来告诉你怎么进天堂吧。圣灵妈妈说，天堂外面有三重门，第一重门被欲望所开启，不为木头开启；第二重门被执念所开启，不为烂泥开启；第三重门被创造开启，不为废物开启。比扬卡，你虽然是一个好女孩，圣灵妈妈自然知道，可惜你却不是她喜爱的好羔羊。我若有创造，我才是她的好羔羊。”比扬卡天真地问：“那么，我怎么样才能成为好羔羊？”陆乘云说：“首先，必须学会贪婪……”
一人拍掌大笑道：“贪婪可是好东西！”这位西装革履，绅士模样的罪翼转到陆乘云和比扬卡的面前，他长着一双鹰一样的眼睛，身材高挺，精力充沛，像是一只雄鹿。他伸开双臂，以拥抱太阳的姿态朗声说：“贪婪就是我啊！我，布雷施劳德，是我挑起战端，让慈母们悲伤，让勇士颤栗；是我广敛财富，让严父们残暴，让夜子哭泣；是我让物欲横流，让女人们吃到糖果，吃不到饱饭，只好出卖肉体；是我让伦常败坏，让诡诈沸腾，送我攀上凡世的巅峰。我以为圣灵妈妈在十八层地狱之下，为我专设了第十九层。听了先生高论，令我拨云见日，我真替木头、烂泥和废物们伤心，他们以为我死后会下地狱，哈哈，圣灵妈妈若是恨我，何须把惩罚延迟，圣灵妈妈果然爱我，才让我在凡世间如鱼得水。哈哈哈，如此看来，天堂为我而存在，这对他们真是不公啊，悲哀了，可笑呀！”陆乘云心里窝火，愤懑的说：“不公驱动命运，你不外是命运的苦力，你进了天堂再笑吧！愿意觉得谁悲哀，你就笑个够！”
回到贫民窟，丹尼尔和汉娜正在窝棚里制造天人，陆乘云只好在窝棚外面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歇息，比扬卡抱着膝盖，靠在陆乘云的腿上说：“我原来还有一个弟弟，三年前死掉了。家里要是再添个弟弟，我可怎么办呀？”沉默了很久，比扬卡又问：“路叔叔，方才那个人，他是好羔羊吗？”陆乘云说：“大概是。”比扬卡不再说话了，陆乘云也不想说话，过了一会儿汉娜从窝棚里出来，满脸潮红，她瞥见陆乘云和比扬卡倚在一起，飞过来说：“路，你还没吃晚饭，进屋来吧，我让比扬卡给你拿。”陆乘云说：“不必了，我们吃过饭了。汉娜，您先坐，我有话要说。”汉娜在陆乘云对面席地坐下，把比扬卡搂了过去，这位母亲对陆乘云的防范之心始终足够浓烈。陆乘云干笑一声，说：“汉娜，我刚才结识了一位银行家，他要聘用我做特别顾问，每旬三十八枚金币。明天我就要搬到上面去住了，你们和丹尼尔跟我一起来吧？”
汉娜说：“银行家？”比扬卡在她的怀里探出头，接口说：“是著名银行家布雷施劳德先生，他是典雅之城和第十魔界里最富有的罪翼。他还答应说，可以叫人替爸爸治好伤。”原魔界里一年十九旬，每旬十九日，陆乘云一旬的收入相当于丹尼尔一家人十年所得。汉娜不禁对陆乘云刮目相看，陆乘云的心情却着实不怎么样，汉娜以为陆乘云不高兴她平日的所为，她原来是想领比扬卡进屋，现在却把比扬卡留了下来，自己进去了。比扬卡说：“路叔叔怎么不高兴了？是因为妈妈？”陆乘云说：“比扬卡，我跟你说过，我其实是得到恕羽的人类。在我们那儿，‘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今后全都要变成‘学成文武艺，货与银行家’了，我心里仍有些反差。”比扬卡说：“我听不懂。”陆乘云笑道：“没关系的，比扬卡，你要记住。时代一刻不停的抛弃，被她抛弃的东西，你再珍视不放，你就是三界六域里最大的呆瓜。”比扬卡问：“比如呢？”陆乘云说：“比如……没有比如。”陆乘云心想：“比如忠诚、善良、仁爱、贞节……这话我还是不跟她说比较好。”
丹尼尔的残疾治好了，他们一家人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陆乘云也一下子成了典雅之城里的名流，他却每天躺在真皮的沙发上无所事事。丹尼尔和汉娜实在看不过去，这一天，丹尼尔把陆乘云揪起来问：“路，我知道你是大人物，你这个样子要让圣灵妈妈看见……”陆乘云把丹尼尔的话全当成了耳边风，比扬卡也来质问他，陆乘云只好说：“我在等她来，也该来了，怎么拖了这么久？”比扬卡问：“路先生……”陆乘云板着脸说：“改回去！”比扬卡改口道：“路叔叔在等什么人，可以告诉我吗？”陆乘云回答说：“是我的爱。”比扬卡问：“路叔叔的爱是什么样的天人，她很漂亮吗？”陆乘云说：“我的爱，是骄傲的闪电，是快乐的死灵，又不是她们，而是一位理智到可怕的好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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