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飞鸟投林

　　敬投林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双手递给段棠说道：“西凉王飞鸽传书，一共两封，我的一封上，只有一句话，要我问问段王爷，‘涅槃山’下的一万五千忠魂，怎么解释？”

　　段棠接过密函，打开一看，上面也只有寥寥数句。

　　但就是这短短几句话，段棠冷峻的脸上，突然大放异彩。

　　密函上写着：

　　“段王爷，本王眼见北国朝局动荡，北冥王对川南段王爷出兵，本王本该坐视不管，但念在雨真的份上，本王有意助段王爷一臂之力，段王爷意下如何？”

　　段棠将密函揉成一团，放在嘴里三嚼两嚼咽了下去，敬投林看得是目瞪口呆，他诧异地问道：“段王爷，西凉王密函中所说何事，王爷为何将它吞进了肚？”

　　段棠茶碗端起呷了一口，冷眼看着敬投林说道：“敬大人，本王问你，你须得如实回答！”

　　段棠问这句话的同时，双掌凭空击了三下，突然从门外进来十名双目聚着精光，面无表情的灰袍汉子。

　　“‘涅槃山’死侍？”敬投林心中一惊。

　　段棠瞥了一眼这些灰袍汉子，对敬投林说道：“敬大人，往昔父皇对你可曾有过亏欠？”

　　敬投林双手一拱，说道：“先帝对老夫礼敬有加，不曾有过亏欠！”

　　“你既任职川南巡抚，这些年川南的百姓过得如何，你可曾留意上心过？”

　　“哈哈哈......”敬投林突然仰天大笑道：“段王爷这是替先帝问责起老夫来了啊？老夫的功过，自有天地评说，段王爷不必对一位卸任已久的巡抚这般认真，老夫这就问你：‘涅槃山’下的一万五千名‘长缨帮’弟子，如今还曝尸荒野，段王爷不想对他们有所交代吗？”

　　段棠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敬投林，而是踱步来到站成一排的死侍面前，低声喝道：“伸手！”

　　死侍们动作整齐划一，将右手伸出，平举在段棠面前，段棠自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瓶，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十枚眼珠大小的赤色药丸，依次丢到了十名死侍的手中。

　　“吞下去！”段棠命令道！

　　死侍们嘴巴微张，将手中药丸丢进嘴里，喉结一动，便将药丸吞进了肚内。

　　吞下段棠药丸的死侍，突然间身子似乎暴涨了三寸，充血的眸子紧紧盯住了敬投林，就像石头饿狼围住了一只肥美的羔羊一般，敬投林顿时不寒而栗，但他身后好歹还有西凉王撑腰，倒也不至于在眼前这样的境遇中惊慌失措。

　　段棠给死侍喂药结束后，又来到敬投林面前的座椅上，四平八稳地躺于其中，歪着脑袋说道：“你那‘长缨帮’的弟子，是齐公公带人围歼的......我只是托人给顾北传信，叫他将山里那些无辜的百姓解救出来，至于他为何要让乔烈在山下埋伏，你可以去问问他。”

　　敬投林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略一思忖，说道：“既然是齐公公所为，请段王爷下令，让老夫到牢中亲自去问问他。冤有头债有主，岂能让我‘长缨帮’的弟子不明不白做了野鬼！”

　　段棠“嘿嘿”一笑，说道：“敬大人，我说过，齐公公我要留给顾北，让他问些话出来，我担心你报仇心切，一掌将他杀了！”

　　“老夫只是问几句话，还不至于怀了段王爷的计划！”

　　“那好，就让他们陪着敬大人前去，齐公公武功卓群，万一有个三长两段，我也不好给西凉王交代！”

　　段棠说完，转头对眼前的十名死侍说道：“送敬大人前去死牢，不得任何人接触牢中的犯人，犯人只能隔着你们，与敬大人交谈！”

　　“是！”死侍们的声音沙哑沉闷，似乎没有一丝感情。

　　段棠话说到这个份上，敬投林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就在他被十名死侍簇拥下，往川南王府的地牢走的时候，段棠身后的屏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川南王府的地牢，和城楼一样坚不可摧，纵使武功再高的人，都无法逃脱，因为它的设计，简直是迷宫中的典范。

　　敬投林走在死侍队伍正中间，他试图记下自己进来的路线，可是一炷香的时间后，他果断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死侍们也不知道齐公公的具体关押地点。

　　十名死侍带着敬投林在昏暗的地牢内，翻来覆去地转悠了将近半个时辰后，突然他听见脚底下穿成一声低沉的吼声。

　　敬投林低头，借着两边墙壁上昏暗的灯光一看，前方的地面上突然现出一个方形的地坑，一条仅能容纳一人上下的台阶径直通往深不可测的地下。

　　死侍们仿佛对这声吼声十分熟悉，纷纷驻足聆听。

　　只听见从地下通道内又传了齐公公的声音：“死侍们听我命令，让敬大人一人下来，你们在原地等候，我若发出指令，你们便可护送敬大人回去，若没有，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

　　“是！”死侍们的回答与方才回答段棠时如出一辙，敬投林知道，这死侍本是齐公公训练出来的，如今能听他的指令，合乎情理！

　　死侍们围住地上的通道站成一圈，敬投林小心翼翼的沿着台阶慢慢往下走。

　　因为是地下的缘故，台阶湿滑无比，稍不留神就有跌落的危险，台阶上方每隔一丈，悬挂着一盏油灯，似乎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模样，只能照亮它周围巴掌大的一块墙壁，还不如不挂的好。

　　台阶的尽头，却是一堵冰冷的墙壁，挡住的敬投林的路，他伸手在墙壁上摩挲了半天，正不知所措间，齐公公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敬大人，这里是死牢，不要摩挲了，进不来的，我进来之后呀，门就被封死了的。”

　　敬投林颓然地往台阶上一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呀，敬大人......我已沦为阶下囚，都没有叹气，你可倒好，率先忧愁起来了！”

　　齐公公的声音在这逼仄的通道内，显得格外刺耳。没有人能看到敬投林此刻是怎样的神情，他自己都不知道，隔着一堵墙，如何和齐公公说话，如何从他的神情上看出他话里的真假。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上天赋予了人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同时也赋予了一副善变的脸，二者相得益彰，却在敬投林的眼里，他觉得这就是人神奇的地方，因为人在说谎的时候，他的眉眼、鼻子、嘴角、甚至是脸上的肌肉都会将口里的话一一拆穿，呈现在自己面前。

　　顾北和段棠俩兄弟也有这样的本事，所以西凉王把俩人都看中了，一个纳为自己的女婿，一位......

　　齐公公见敬投林半天没有吭声，又在墙里面说话了：“敬大人......你是不是在设法准备营救老夫啊？说实在的，老夫进来后，就把出去的希望抛之脑后了，因为我发现，这地下，与地上面相比，其实更有它的魅力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的‘千人兰花坑’，为何曾经那么辉煌，因为呀......养殖兰花的那些人，她们已经习惯了地下的生活，相对于青天白日下，这里更加安全，更加安静，也更加安详！”

　　敬投林忍不住说道：“齐公公，老夫前来，可不是为了和你拉家常来的，老夫问你，‘涅槃山’下，你为何将‘长缨帮’的弟子尽数杀害？”

　　“哈哈哈......”齐公公大笑，说道：“要不是‘长缨帮’那些弟子，我怎能检验出死侍军的威力？可惜啊，最后还不是被顾北那小子一场洪水给冲走了？连同我那毕生的血汗，都付之一炬......眼下你竟然好意思跑来质问我？”

　　敬投林听罢，便说道：“此事乃是你十几年前造下的孽，这十几年间，老夫竟也被你骗得团团转......老夫问你，你果真不想从这牢里出来吗？”

　　齐公公声音突然放低，问道：“敬大人可有法子？”

　　“天下大牢，没有我敬投林救不出来的人！”

　　“好！”齐公公说道，“我得知道，你将我救出之后，何去何从？我杀了秋雨真，她的俩儿子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天下哪有我的容身之处？”

　　敬投林说道：“这你不用操心，我心中早已有了安排......东海之东，有一东瀛岛，老夫的一位弟子在那里炼丹修仙，北国尚无人涉足此地！”

　　齐公公想了想，又问道：“敬大人一定有所求吧......”

　　“老夫只想让你，继续把‘血兰花’培植下去，这要求并不过分吧？”敬投林刚一说完，齐公公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实不相瞒，敬大人，劳烦你将耳朵贴到墙上来！”

　　敬投林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头贴到了面前的土墙上。

　　“这边！”齐公公的声音突然从敬投林的右侧墙里传出。敬投林遁声一瞧，原来右侧的墙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缝，齐公公的声音便是从这裂缝里传上来的。

　　敬投林将耳朵贴在这道裂缝上，只听齐公公说道：“敬大人......你以为老夫真愿意待在这阴湿的地牢里不愿出来吗？实话告诉你，这地牢，简直是‘血兰花’生长的沃土啊......我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颗已经发了芽的‘血兰花’种子栽到这里后，以自己手臂的血浇灌数次后，就在你来之前，它已经从土里冒出了头！”

　　敬投林一听，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公公又道：“敬大人，我只要你能在外面，为我争取十日的时间，我怀中仅剩的这三颗‘血兰花’种子，将重新开花结子，十日，我只要十日！”

　　敬投林连忙将嘴贴到裂缝处说道：“你可知外面，北冥王很快兵临城下，川南王府不日就会被攻克，老夫如何能为你赢得十日的时间？不如你设法两剩下的两枚种子给老夫，老夫为它们重新选一块安全之地。”

　　“把他们为你，我岂不是失去了存在意义？”齐公公冷冷说道，“你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岂能相互孩童般哄骗！”

　　敬投林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杀气，当然，一墙之隔的齐公公绝不会看到，敬投林说道：“你理解错了，老夫之意，是说此地并不安全......老夫听说顾北很快就与段王爷见面了，他要是到了这地牢，看到你种植的‘血兰花’，别说三株，就算三千株，他也会尽数给你毁掉的。”

　　“你们都是‘长缨帮’的长老，你一定会有办法将他拖住，拖住了顾北，等于拖住了北冥王的大军，十日时间，又不是太长！”

　　敬投林把头离开墙壁，思忖了片刻，说道：“那老夫只能一试了.....”

　　“好!”齐公公提高声音说道：“我走到这一步，总算没有看错人，敬大人，一切都靠你了......我相信这地牢内种植的‘血兰花’，一定会比‘涅槃山’的纯上数倍，它开的第一朵花，我双手献给敬大人！独隐山人万万想不到，他派遣弟子顾北，四处寻求锦囊，以求长生不老之术，却被我早已收入囊中，东土僧人那个酒鬼，还真是帮了咱们大忙啊！”

　　敬投林咳嗽了两声：“咳咳......此事不宜过多声张，老夫再问一句，难道天底下，‘血兰花’的种子，只剩下你身上这三颗了？”

　　“不错！”齐公公说道：“物以稀为贵，从今往后，这地牢，将会成为天下人趋之若笃的仙境啊......”

　　敬投林站起身，准备离开，又回头说道：“最多十日，老夫会亲自下来察看......还有，上面那些死侍是怎么回事？”

　　“他们啊，是原先我孝敬给段棠那小子的，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控制了他们，刚才你有没有看见，段棠喂他们食用了红色丹药？”

　　“这倒不假！”

　　“一枚药丸最多能将他们控制十日，而这十枚丹药，是段棠最后十枚，十日之后，谁的身上有‘血兰花’，谁就是这死侍的主人！”

　　“十日后，我会带他们，将你从这地牢内救出......老夫告辞了！”敬投林说罢，缓缓拾级而上，墙那边的齐公公，也没有了声息。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上而下，来到敬投林先前坐过的台阶上。

　　“齐公公......齐公公，老夫还有一句话要问！”。

　　齐公公疑惑地问道：“敬大人，你为何还不走，十日时间，可不是说拖住就能拖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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