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门道

　　鞑子千户根据陆进照的建议开出了诱人的价格，每石米一两八钱银子，这是他们刚刚夺取顺天府、市面很快稳定之后城内粮铺的售价。

　　等到这个月光复朝东西两路大军逼近，城内粮铺粗粮的价格已经突破二两银子一石，精米更是翻了倍；当巩阿岱派出的兵将在满城搜罗的时候，所有的粮铺几乎在同一时间悄悄关门停业，家中没有余粮的穷苦人家只能啃树皮、挖野菜根茎充饥了。

　　即便鞑子大军退过江北，可以想象，被搜罗一空的顺天府肯定缺粮，这会儿谁要是手中握有一座粮仓，转眼间就会成为光复朝新贵的座上宾。

　　任何战乱年代无论军民都以粮食最为珍贵，在太平门大街开铺子的掌柜、东家或多或少家中都藏有真金白银，但是，眼看着鞑子就要败退江北，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肯露财，哪怕看上去似乎可以令得自己一夜暴富、加官进爵的粮秣。

　　“奶奶的。这些个狡诈的南蛮子真是不见刀子不肯拿出来。”

　　二鞑子百户官拔出腰刀恶狠狠道，他跟着陆进照跑了五六户人家，可任凭陆进照磨破嘴皮子，人人哭穷竟然一两银子也没有，要不是主子有令让他听命陆进照行事，在后面两户人家那角色已经挥刀砍人了。

　　“大人。这会儿人心惶惶的动了刀子事儿可就乱了套办不成。”

　　“那你说咋办！”捞不到银子回去没好果子吃，二鞑子百户官红着眼珠子也有些急了。

　　“大人莫急。还有最后一招。”

　　陆进照带着二鞑子百户官策马跑到里坊家所在的巷子，两人也不下马直接闯了进去，里坊正坐在槐树下倾听巷子里的马蹄声，见到大兵闯进来顿时变了脸色。

　　顺天府早就实施了连坐法，这回由于时间紧迫巩阿岱直接出动了兵将去衙门和大户人家家中抢夺、搬运，很多地方并没有江宁、上元两县衙役在帮村，因此街区内管事的里坊们大都躲在街巷中希望逃过这一劫。

　　陆进照带鞑子去里坊家中逼迫他们出来办这种差事，带有强烈的威胁味道，过后即便城池依旧有鞑子把守驻扎，但他在本街区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陆进照也是实在没辙，既怕随行的二鞑子总旗官当场拔刀砍街坊，又怕鞑子千户提前动手、亲自监督放火烧仓库，只得硬头头皮去催逼里坊。

　　连坐法威逼之下的里坊都是苦差事，对上不敢有半点反抗对下也不敢过份逼迫，遇上点事都是提着脑袋在战战兢兢当差，只要有一点息事宁人的希望他们绝对会紧紧抓住。

　　陆进照家所在的里坊一看进来的是名声还不错的熟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可陆进照身后有些猴急的二鞑子总旗官抢先开口，顿时把里坊吓得魂飞魄散。

　　衙门里的衙役一般不会进里弄胡来，去找里坊总还会有个说法、依据，可是遇上关外的鞑子、二鞑子，即便被砍死也没人敢说三道四、更没人敢去衙门再自找麻烦。

　　陆进照一看赶忙劝住二鞑子百户，把自己的来意简单向里坊做了说明，一听说是出钱买粮，脸色煞白的里坊总算吐出来半口气。

　　里坊深知辖区内各门各户的底细，对他们来说到了紧要关头只要是出钱能摆平的事，那总不算坏事，至于陆进照这个吃里扒外的兔崽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事情过后再找他算账。

　　“林里长。家境贫寒的街坊就免了，就从有三间正瓦房或者两进院子的人家起收吧。”

　　“贤侄高义，林某代那些贫寒街坊在此谢过。”

　　林里长说着对陆进照深深一揖，陆进照帮着高抬贵手令他有些意外，若是不论家境家家户户都要摊上一份，眼下这样子十有八九会办砸差事，二鞑子的刀可不是摆设啊。

　　说完事林里长请两人在家中喝茶稍后，自己拿起梆子急匆匆跑出去吆喝着收银子了，见本坊的事办得麻利，陆进照于是带着二鞑子百户沿着太平门大街一带挨个拜访各区里坊，跑了一圈等他俩回到林里长家中，那角色已经在院门口恭候，里面堂屋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醒目的包裹。

　　给陆进照和二鞑子百户官添完茶水后林里长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塞上一个小元宝，请求说街坊们怕惹上麻烦，是不是能高抬贵手不要记上名册。

　　“这…………”

　　陆进照想不到林里长办事这般麻利、街坊们这般怕事，看着林里长一脸哀求的神色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解释说这银子不是花冤枉钱，等风平浪静之后会有粮食送过来，至于买粮名册让林里长自己保管，到时候好算计。

　　街坊们的竹杠陆进照可不敢敲，他把五两银子还给林里长，这下林里长的脸色又变了，陆进照苦笑着收下好处。

　　林里长小心翼翼陪着两人喝茶，在一个时辰之内，附近的里长陆陆续续拎着或大或小的包裹来到他家交差，无一例外，来者都把陆进照拉到一旁悄悄塞上一两个小元宝，所说的请求大同小异。

　　在太平门大街、小营路那一带，陆进照一共募集到八千三百多两银子，自己也有五六十两银子的进账，到最后起身与赶来的里坊说话时，怀中的小元宝叮叮作响，听得坐在对面的二鞑子百户官眼睛都快要红了，不过眼下陆进照是主子跟前的红人，事情没有结束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大人。里坊们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在千户大人跟前美言几句，留下一仓上好的精米，如此对街坊们也好有个交代。”送走了最后一位里坊陆进照把怀里的小元宝一股脑儿掏出来摆在二鞑子百户官面前的茶几上。

　　“嘿嘿嘿。陆百户够意思，难怪主子提拔你，放心吧，就留今年入仓的。”二鞑子百户官盯着茶几上的十来个小元宝眼睛都红了，嘿嘿笑着伸出魔抓扒拉几下迅速塞进怀里。

　　八千三百多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两人本来也没想到能筹到这么多因此并没有带上存放的东西，最后还是在里坊家借了褡裢跨在马背上返回金川门。

　　才半天功夫啊，鞑子千户见到八千三百多两银子也红了眼珠子。

　　这厮一路南下跟随大军征战，前前后后一共才抢夺了二百余两银子，等坐上壮勇营的千户官，虽说掌控着粮饷大权，但大头都被上面的札兰章京、牛录额真给捞去了，留给他的好处有限，这下骤然见到一堆白花花闪闪发光的银子，顿时感觉先前在顺天府的日子算是白活咯。

　　“陆进照。都说这顺天府内的南蛮子狡诈、油滑，你是如何筹得这么多银两的？”鞑子千户抓起一把银子留着口水嘶声喝问。

　　陆进照并没有回话，扭头对身旁的二鞑子百户官瞄了一眼，那角色上前几步在主子跟前耳语一番，只见真鞑子的嘴巴渐渐张开最后变成满脸诧异，随后两人看着陆进照开始低声商谈起来，两人的眼神满是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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