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离开
杨知毓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但也没有开口质疑，因为她已经在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这个决定注定了从此以后，她与徐行将再无瓜葛，如此，她没有必要去纠结徐行的话是真是假。
她的沉默让徐行有些拿不准，他这一生，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也从不计较成败，算是极散漫豁达之人，可眼前他却患得患失起来。
明明希望她知道他的心意，又怕她知道他的不择手段。
所以他没有解释，让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回到客栈。
洛江盐案已经进行到尾声，但新任官员名额还没有定下来。如今沿海倭患愈演愈烈，陈总督出兵抗倭势在必行，届时作为战略后方的洛江必须全力支持。
而他前几日杀的那几个人，最多只起个威慑的作用，洛江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杀是杀不完的，重点便在新接任的官员这里。
这些人必须是刚正不阿的，否则很容易被黑恶势力熏染，洛江则重新进入死循环。
今日总督府的宴会，便是为了挑人。
所以他没有时间在这里陪杨知毓，必须尽快回去和陈总督一起把名单定下来。
因此她送杨知毓回客栈，嘱咐她好好歇着，他很快回来后便走了。
杨知毓假装疲累的躺下，没有搭理他，待确定他离开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对红缨道：“陪我去趟荣恩阁。”
荣恩阁三个字足以让红缨失色，她主仆二人在荣恩阁受的罪，她可永远也忘不掉。“姑娘要去哪里做什么？”
杨知毓直接下床，“把我的长衫拿来。”
没有得到回答，红缨也不再追问，顺从的帮杨知毓换衣服。
她们到荣恩阁的时候，门房听说她找荣文修后，脸色都有些诡异，相互商量了许久，始终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怎么？荣阁主不在？”杨知毓道。
门房犹豫道：“在的，但是吩咐我等不可打扰，杨姑娘有什么事不如先告知我等，待阁主传唤再代为通传。”
这些人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客气了？莫非荣文修自觉上次对不起她，所以对阁中下人都做了训诫？于是，她试探道：“那我想见一下楚医女可以吗？”
“当然可以，杨姑娘这边请。”那门房如释重负。
然后杨知毓就被请到了花厅，刚坐下没多久楚医女就来了，楚医女看到她似乎分外激动，将她上下瞧了个遍，然后担忧道：“姑娘面有愁容，不知有何忧心之事？”
杨知毓还记得楚医女上次为她处理伤口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所以眼前的关切并未让她感到奇怪，便伸出手道：“劳烦楚大夫帮我看看我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楚医女忙切脉，切了很久才皱着眉头道：“脉像与前几日并无不同，毒性并未深入，不知姑娘是用什么药控制的？”
杨知毓一脸茫然的摇摇头，望向红缨：“我每日喝的药的药方是哪来的？”
“徐公子给我的。”红缨如实道。
楚医女了然点头，“徐先生准备的药自是不会错的。”
杨知毓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身上的毒虽然被控制住了，但并没清除是吗？”
“是的，还是要找到解药，这恐怕有些难度，但杨姑娘不必担心，这世上没有徐先生做不到的事情。”楚医女说的什么笃定。
世上没有徐行做不到的事情？
这话夸张的她听不下去，但也不想着反驳。
徐行是荣文修的师兄，又是荣恩阁与京都宋家关系的纽带，在荣恩阁人心中地位高一些是正常的。
“那如果我一直用我现在正在用的药，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毒发了？”杨知毓皱眉道。
“不是，这个药只能暂时压制，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需要的用药量会越来越大，也就是说，最终还是会毒发，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暂时压制，然后尽可能的寻找解药。”
杨知毓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道：“只靠喝药压制，我能活多久？”
楚医女以为她对徐行没信心，忙安慰道：“姑娘放心，徐先生一定会找到解药的，即便找不到，他也有别的办法帮你解毒。”
别的办法？
徐行没一开始就用这个别的办法，显然是因为这个办法比找解药还要难。杨知毓常听戚荣聊起江湖往事，知道一种以内力渡毒的解毒方式，这种方式对中毒人和解毒人伤害都非常大，一般不会有人轻易去尝试。
所以这个方法现在只是江湖传说了。
“你就告诉我只靠喝药，我能活多久？”杨知毓强调。
楚医女不知她有何想法，想着事后在禀报阁主，便如实道：“不出半年。”
半年，应该够了。
她点点头，“好，我明白了，多谢楚大夫。”说完起身打算亲自送楚医女走，楚医女一步三回头，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最后也只道了一句：“杨姑娘，你要好好活着。”
杨知毓终于品出不对劲来，忙问道：“荣阁主同你们说了什么？为何对我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楚医女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是十二年前老阁主在西北救下的土城遗孤。”
杨知毓闻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好，我明白了，你也要好好活着，荣恩阁是不是还有其他和你一样的人？”
楚医女哽咽道：“没有了，当年我们目睹了战场的惨烈，血肉横飞的场景至今还常在梦中环绕，带着这样的回忆，活着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所以他们都——”她说不下去。
而她很幸运，从一来荣恩阁就跟在徐行左右，心情郁结时，能时常得到开解，也明白自己的生，是多少人用死换来的。
她怕影响杨知毓的心情，忙又改口道：“现在世道好了，边境安宁，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杨知毓想问一些细节，可这件事对她这个未上战场的人伤害都如此之大，何况楚医女这样从战场上走出来的人呢？所以，能不提就不提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不愿提起痛苦的过往，内心又多翻涌，表面就有多平静，她们平平淡淡的告了别。
一直到楚医女走进花园，杨知毓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红缨站在一旁紧张的不敢出声，这份过往是她平日从不敢轻易触碰的，现在在洛江，这件事被一次又一次的提起，她不敢想象杨知毓心里受着怎样的煎熬。
她想自己或许该退出去，让杨知毓大哭一场。
默默往外踱步，却被杨知毓拦住，“你不必回避，我没事。”
红缨呆呆的点了点头。
荣文修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借着烛光，杨知毓远远看到她脸上的疲累，刚觉得奇怪，又看到沈子敬走了过来。
荣文修一个和沈子敬在一处？还不让人打扰？
杨知毓忙收回视线，低下头道：“荣阁主。”
荣文修还没说话，沈子敬的声音便已传了进来，“你怎么来了？一起吃饭吗？”看来她很饿。
沈子敬在荣文修面前，似乎没那么谨慎了。
“你找我何事？”荣文修忽略沈子敬，直接问道。
杨知毓对红缨使了个眼泪，后者立即退出去，瞬间请走了刚跨过门槛的沈子敬。
看来她是知道什么了，荣文修依旧冷着脸，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等着杨知毓说话。
“我听说宋大人在重查十二年前的旧案，荣阁主可知为何？”杨知毓道。
荣文修冷笑一声，“既然我师兄没告诉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说完顿了一下又道：“此事与你无关，你既然已经离开京都，今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案子如若有了结果，我自会派人告知你。”
杨知毓第一次感觉到荣文修的善意，这善意紧紧掩盖在冷漠之下，来的让人多少有点窒息，也就沈子敬能受得了这样冰冷的关心吧？她感激的笑笑：“是这样的，我今日去总督府，把聘礼都还给宋部堂了，眼前我身无分文，实在寸步难行，想问荣阁主能否让我留在荣恩阁当差？”
她这么说，是笃定荣文修不会留她的，毕竟就在前几日，她刚导致了他们师兄妹之间的矛盾。
“不能。”荣文修回的十分干脆，但又继续道：“但你想去哪里？我可以给你准备盘缠。”
这才是杨知毓的真正意图，她不动声色，假装想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去一趟土城。”
荣文修眼底终于有一丝情绪，“你去那做什么？”
杨知毓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我父母当年拼死保护的土城如何了，算是给父母一个交代吧，荣阁主不必担忧。”
“谁担心你！”不过，她现在离开洛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一来不必卷入旧案的纷争中，二来也可让徐行有充分的时间自省。
至于她的安全，荣恩阁自会负责。
“好，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
“这么急？”
杨知毓笑笑，“我怕多待一天，就会忍不住跟徐行回京。”
荣文修起身，“你跟我来。”
荣文修出手十分阔绰，不仅给杨知毓的银子足够她走遍整个国家，还照着徐行给的药方给她备了药。
杨知毓也不拖泥带水，道了声谢又顺便把荣恩阁的马车驾走了。
当晚，她让红缨驾着马车往西去土城，有荣恩阁的人保护，红缨不会有危险。
次日，自己则乔装打扮去了码头，她没有给徐行留下任何消息，走的十分决绝。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明确的目标，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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