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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柳月—银柳插瓶头


  第一章柳月—银柳插瓶头

  (一月初五,小寒;一月廿日,大寒)

  “姑苏小吃名堂多,味道香甜软酥糯。

  生煎馒头蟹壳黄,老虎脚爪绞连棒。

  小笼馒头肉馒头,香菇菜包豆沙包。

  茶叶蛋、焐熟藕,大小馄饨加汤包。

  臭豆腐干粢饭团,萝卜丝饼三角包。

  芝麻糊、糖芋艿,油氽撒子白糖饺。

  鸡鸭血汤豆腐花,桂花藕粉海棠糕。

  蜜糕方糕条头糕,猪油年糕糖年糕。

  酒酿圆子甜酒酿,定胜糕来梅花糕。

  笃笃笃笃卖糖粥,小囡吃仔还想要。”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连续了三四日,昨日才停。初春到来,将冬日里的沉闷,寒冷赶走,姑苏城懒懒的享受着温和的春日阳光浴。有些人家已经把潮了一个冬日的被褥拿出来,就着这爽利的日光让它们去去灰,夜里盖着又蓬又暖。

  许是今年的初雨太长,本应晚些才开的那些花,竟被雨水催的你追我赶,相竞开放。油绿杂着嫩绿色的草丛里,点点丁香色的小花躲在下面探头,缁色的树上才抽出了新枝,立刻便结了桃红、□□、藕色的花朵。

  泼了石青、铜绿、墨灰这三种颜色的山群拢着姑苏城连绵至天际。群青里糅了水色晕了霜色,天公执着饱满的吸了水的毛笔蘸了蘸,大手一挥,姑苏城的上空顿时云舒霞卷。

  青瓦白墙的房屋在这一切的映衬下倒是颇有几分素雅之美。房顶的瓦片上还略有些雨水,顺势滑下,滴答滴答的为那亲切的歌声合奏。低矮的厨房里传出老婆婆轻柔的歌声,她手脚麻利的做着桃花包,哼着姑苏的童谣。

  “呀,稚儿醒啦。去耍吧,好婆给做的包包一会就好。”老婆婆笑起一脸慈祥的摺儿,哄着揉着睡眼站在门口的小女孩。稚儿昨天不知道从哪折了几支极好的桃花,闹着一定要吃桃花做的包子。

  小女孩跑到院里的小池边,就着里面澄澈的水梳了两个双丫,稚嫩的声音娇俏俏的:“真好看呀。是不是呀?小鱼。”池里两条小鱼吐着泡儿,打着圈附和小姑娘的话。温稚虽然才十二岁,但脸是脸,眉是眉,生得标致极了。从小就可见长大了绝对是个美人儿。

  外头正热闹,今儿阳光正好,春花始开,淡淡的香气盈了一巷。休息了一个冬天的货郎终于重新开张了,沿街走巷的吆喝着。人们都开始出来走动,小孩们极度欢脱的跑在每条路上。吆喝,交谈,笑声,童谣好几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寥寥几笔构出了一副姑苏城初春的热闹和活泼。

  笃笃笃,院门被敲了几下,随即被推开,几个穿粉着黄,迎春花似的小姑娘跑了进来。拉了温稚的手:“阿稚,快走啦,花会要开始啦。”

  温稚闻言,慌慌张张的别好头上的珠花,边跑边对厨房里的外祖母喊道:“等我回来再吃桃花。好婆,我先去花会了。”

  “哎——知道啦。”

  得了温老太的同意,温稚和几个姑娘拉着手跑在桃叶儿巷的青石小道上。今天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日子,只是云水桥旁边花林子里的花都开了而已,有喜欢看花的人总是会相约着一起去游玩一番,有货郎小贩想做点生意就在这卖上一天,好不热闹,故称为花会。

  “瞧,这个怎么样?”还没进去花林里,玉雯就流连在几个卖珠花首饰的小摊上,她拿起一只缠枝海棠的银钗兴奋的向其他三个小姐妹比划。青黛向来不喜这些女儿家的珠花脂粉,她早就转到一旁的旧书摊子上去翻看有没有医学方面的书籍。家里是开医馆的,她耳濡目染的倒是对这医药方面颇有兴致,就连名字也是一味药材。

  婉怡是个挺有眼光的姑娘,她拿了边儿上的另一支小团扇镶艾绿色萤石银簪:“玉雯妹妹,你看这个。年节的时候我随母亲去了趟京城,见到那儿的小姐夫人都戴这种,京城里头时下可是最喜这有意儿的簪了。”

  玉雯不解:“有意?那是什么?”婉怡指着簪上精致的银制小团扇说:“就是这个,你看它上面走的图案,有句诗不是说,轻罗小扇扑流萤么。这支簪,正好用了这诗。这就叫有意。没想到呀,这么快就流入姑苏了。”玉雯不懂这些,这些个文绉绉的话绕得她头晕:“知道了,知道了。”

  卖簪的娘子笑眯眯的听完小姑娘的话,主动给她们搭话:“小姐可真有眼光,这种簪子现在正时兴呢!”婉怡拿了这簪,给了她一百文。

  拉过玉雯悄悄的说:“虽然这儿的簪成色一般,萤石也差了点,不过花样和做工是可以的,比起京城的价儿,这倒是可以买个。”玉雯听婉怡说还可以,也高兴的拿起自己刚才看上的钗,付了四十五文。准备要走时她才想到温稚还什么都没有买:“阿稚,你瞧我一下子入了迷,都忘了你了。”

  温稚娇柔柔的声音一点也没有生气和抱怨:“没事的,我也不打算买这个。”婉怡正把流连在书摊的青黛往回拉,听见温稚说她不买东西,便问:“稚儿妹妹,不去看一下东头杜娘子的针线摊子么?你最喜欢苏绣,可以去一下,这个杜娘子难得出来一次。”

  温稚喜欢苏绣。她三岁起就跟着温老太学些基础皮毛,如今温老太实在绣不了了,她只能自己摸索着练习些难一点的。杜娘子是她最佩服的苏绣娘子,一手的针线活出神入化,绣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跟活了似的。

  她最著名的就是那柄冰丝月白流光锦绣美人图的双面绣团扇,仅此一柄的团扇献给了宫里当时正得宠的容妃娘娘杜氏。这杜容妃本就生如皎月般清丽脱俗,跟这团扇上的美人一衬,倒是颇有几分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的味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杜娘子献了扇子,自此便不再去姑苏的绣坊里了,京城里最好的绣坊来请她,她也没去。只是闲来无事在自家绣一些东西拿出去送人,偶尔择几个热闹的日子,去街上买一些她觉得不错的针线。人们都觉奇怪,大好前景不要,倒是转头做起了货郎。不过人家杜娘子有本事随心所欲,大家伙也不好劝说她什么。

  温稚挺希望和杜娘子多多接触的,最好是能合了她的眼缘,指点自己一二:“要去的,要去的。”青黛笑她这急迫的样子:“瞧你这猴急样儿,别着急呀,见情郎的时候才是该着急的呢。且说这花会才摆上,也没多少人呢。”青黛大咧惯了,虽说已经十三了,却依旧没个姑娘形,常与姐妹几个开些荤玩笑。

  温稚年纪小脸皮薄,禁不起逗,容易脸红。这不,莹白的小脸又晕了淡淡的红,看着可爱极了,婉怡和玉雯也捏着帕子笑她。温稚跺跺脚,拉起她们的手就向东头走去,也不理青黛。青黛知道小姑娘容易害羞,还是爱逗她,她笑着追上姐妹们又和玉雯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

  一旁卖木制玩意的摊上,一个正拿着木蜻蜓的少年看着她们欢闹的背影,开心的眼都笑没了:“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小枇杷!”

  摊主疑惑的看着这个傻笑的少年,询问道:“少年郎,你买还是不买?你在我这待了有一会了啊。不买就给别人腾个地啊。”杜蘅拿着木蜻蜓,给了摊主五文钱:“买呢,买呢。”

  把木蜻蜓往怀里一揣,杜蘅脚下生风的向东头跑去。绕了几个青石道,他比温稚她们先到一步。杜娘子低头理着手中的绣线,余光瞥到杜蘅衣摆上竹青色的滚边,问他:“刚才去干嘛了?也不过来帮我招呼着。”

  杜蘅坐到杜娘子旁边说:“姨母,等会儿过来四个姑娘来你这买线。其中最小的姑娘叫温稚,她喜欢苏绣。你装作不经意间给她透漏几分想指点她的意思。可以吗?”

  杜娘子停下手里的活,心有疑惑,问他:“怎么?你瞧上人家姑娘了?”杜蘅本来含笑的眼眸突然一暗,语气有些沉重:“是,我要娶她的。”杜娘子没有察觉到这个平日里让人不省心的侄子,此刻的沉重:“阿蘅,这可不是随口说说的,况且你……”杜娘子并没有把杜蘅的话当一回事,她只觉是杜蘅在玩闹:“不说那个,这苏绣可不是能随便教人的。”

  “姨母,我不是在玩闹。你会愿意教她的。”杜蘅看着即将过来的四个身影坚定的说道。杜娘子只是低头理着自己的线,不回答他。教不教,还得自己试试那姑娘才行,若是个愚笨的,自己还是教不得。

  温稚走到杜娘子摊子这,看见旁边坐了个少年,长的极为好看,白白净净的让人看了舒服得很。只是这少年好生孟浪,盯着自己直看,温稚的小脸被他这目光烧得红到耳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温稚决定站到玉雯旁边,能挡一部分那人的视线。

  杜蘅看着这小姑娘的小红脸,突然想到以前,他没有重活这一世之前的日子,她也是这样动不动就脸红,也不敢直视他,可爱得很。想到这,杜蘅的手指弯了弯紧握成拳,努力压制住想像以前一样摸她脸的冲动。

  刚才远远地看她,虽是欢喜极了,却没有现在这般近看她,让他思念的发狂。他想和她说话,想抱抱她,想喊一声小枇杷,想让她唤自己一声执兰。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见过她了,是从自己被派去岭南的那一年到现在么?不,不是,那一年她给自己送了最后一件绣着枇杷和月亮的鞋垫。应该是自己战死的那一年开始算到现在吧。

  他等的快发疯,他上一世死后突然重活到婴儿时期,他从婴儿时期等到现在,好不容易来到了姑苏,终于找到了她……这些回忆和思念想一把火一样灼烧着他,驱使他发疯。现在还不行,不能吓坏她。杜蘅稳了稳心神,将那些思念的火热隐在了眼眸深处。

  温稚正在选线,她拿着藏青色的线和靛蓝色的线,回忆着那副没绣完的月上西楼图,看哪个颜色更合适。玉雯,婉怡和青黛去前面的铺子挑笔墨了,她们上的私塾要开课了,她们得重新买些东西。本来这些都是下人给直接买来的,但是三个小姐不喜欢下人跟着,更喜欢自己做这些,觉得这样好玩。所以这次花会,下人也只是悄悄的跟在后面保护她们安危而已。

  杜娘子看着温稚不直接挑线,而是掂量着配色,便有心考一考她:“小姑娘,看你选了半天,想来是纠结着配色吧。”温稚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在这拿着两个色掂量了半天,她声音小小的:“是的。我在看哪个颜色更合适柳先生的月上西楼图里的夜色。”

  杜娘子有些意外,这小姑娘都已经绣起来月上西楼了啊,看来是有些底子的。柳之问的月上西楼图讲的是个似虚似实的朦胧意境,尤其是夜色和皎月,不好绣,容易失了美感。不过这还不算最难的,只是对底子一般的人来说棘手而已。

  杜娘子不由得对温稚的印象好了几分,她从下面摸出了早上自己没绣完的飞花图考她,这飞花图难倒是不难,就是需要细致的用心和针法,还有对配色的掌握:“小姑娘,我这有一个没绣完的绣面,你可以帮我挑几个色吗?”

  温稚有些惊讶,杜娘子居然让自己帮她绣,这,这……温稚看着杜娘子温和带笑的目光,有些紧张,她感觉自己绣不了,以她的水准怎么好在杜娘子面前卖弄呢?温稚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杜蘅,杜蘅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看向自己,他马上给她了个肯定且安抚的眼神,像是再说:别怕,我相信你可以的。

  温稚定了定心,净了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绣面,挑了樱草色,豆绿色,酡颜色,海棠红,藕荷色,把藕荷色一丝续在海棠红二丝前面,樱草一丝压在酡颜下面,豆绿进行点缀。单套针和齐针的手法很是利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杜娘子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姑娘尚可,人不大,能绣成这样挺不错的。且说她选的这几个色,还是不错的,直接就点亮了整个绣面,用色很大胆。只是那樱草色选的不好,对比整体显得有点浮。不过,总得来说,还可以。

  “姑娘绣这些多久了?几岁开始呀?”杜娘子这话一出,杜蘅眼睛一亮,他就说姨母肯定愿意教的。杜娘子这话一问,基本就是愿意指点一二了。温稚落了最后一针,抬头嘴角抿起浅浅的笑容,她一笑,左脸的小梨涡显得娇俏可爱:“五岁跟着好婆熟悉针线,七岁开始自己绣,如今是绣了五年了。”说完,她突然又羞涩的低下头,白嫩的耳垂染了红,原来是杜蘅看了她那个小梨涡,一直瞧着她看了好久。

  杜娘子打了一下杜蘅,笑眯眯的说:“原来如此。小姑娘,我看今日与你投缘,不如这样,你过几日去桃叶儿巷卖豆腐的马娘子对门那家寻我吧。”

  听杜娘子的意思,是想给自己指点一二呀,要知道杜娘子轻易可不给人指点呀。温稚兴奋想跳起来,但是这会都有人在,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狂喜,面色如常,只是眼睛的喜色和翘起嘴角暴露了她的兴奋:“好,好的。谢谢娘子。”杜蘅看着她这般喜悦的模样,自己也欢喜极了。

  玉雯她们正好买完了东西来找温稚,看着她一脸欢喜的样子,很是疑惑。不过她没有问,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等温稚。小姐妹们都回来了,温稚得走了,她对杜娘子说道:“娘子,我姓温,单字稚。我该去花林了,就先告辞了。”

  “再会,小姑娘。”

  温稚顿了顿,又对旁边的杜蘅小声的说道:“告辞。”

  杜蘅对她温柔一笑,俊朗的面容让几个姑娘都有些心颤:“再会。”

  温稚和其他三个姑娘继续向花林走去。杜蘅看着她的背影晃神,希望这一切都不是梦……他和稚儿,他的小枇杷终于相见……

  四个姑娘在花林玩了很久,也该回去了。婉怡和温稚家离得近,她用马车先把温稚送了回去,自己再回去。

  “稚儿,回来啦?都玩什么了?”温老太端着饭菜进了堂屋布置好,问正在用布擦手的温稚。温稚拿起一个热乎乎的桃花包吃了一口:“呼——烫”温老太忙给她倒了凉水:“你这孩子,慢点,慢点。”温稚放下桃花包说道:“好婆知道杜娘子吗?她今日让我帮她绣了一些花,很中意我,让我过几日再去找她。”温老大慈爱的看着她,摸摸她的头:“知道的,稚儿真厉害。”

  看着温稚欢喜的样子,温老太忍不住眼圈有些红,这孩子因那道士的一句话,一生下来就一路波折的来到姑苏,生父不要她,自己的女儿,她的娘亲又懦弱不争的没法保全她。

  可怜的连个名字也没有,只能随了她姓,因为是最小的,就取了个稚字。哎……不管怎样,自己挺一把老骨头也要护着她,让她开开心心的长到十五岁。但是到了十五岁及笄徐府就要把她接回去了。这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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