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宴(4)
当年，张廷德一心试图通过读书科举入仕为官，哪知世道弄人，中原之地战乱不断，科举断断续续一度停废多年。所幸的是，闽地在先闽王王审知的治理下，这二、三十年来虽然谈不上风调雨顺，但终究远离了战乱之苦，百姓安居乐业。因此，当年张家大老爷便无意中原朝廷的科举，选择留在了福州四门学，拜名师门下。选择留在了福州四门学，拜名师门下。不料，没过多久，太祖皇帝王审知归天了，闽地在几年的时间里混乱不断。在这样的混乱局面中，四门学已经形同虚设。张廷德失望地回到了老家吉苑里，成为吉苑里有史以来最有学识的人。
建州建安县的吉苑里，位于凤凰山与壑源山之间，分布在东溪两岸。建州州治之地建安县有分东溪、西溪二流，西溪由南浦溪、崇阳溪汇流而成叫西溪，东溪由松政溪至西津以下，二流在建州城汇合为建溪。吉苑里漫山遍野都是茶树，张家是远近闻名的种茶、焙茶大户，在吉苑里一带拥有方圆三十多里的茶园，还有最大面积的茶场。吉苑里虽不算富庶的乡里，张家也称不上富甲一方，不过张家的人腰板子却十分硬挺，毕竟是个正正经经的小地主家庭。
有了张廷德帮着管理茶庄，吉苑里小地主张廷晖的北苑茶庄蒸蒸日上，还在闽都福州城的东街口开设了茶庄的总部。张廷德再次去了福州城，成为茶庄总部的掌柜，张廷晖的千金张霞随德叔一起来到了福州城。
正当张子渐期盼着德叔时，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位张家二老爷便从福州回来了。当日夜黑风高之时，张子渐便悄悄地来到了张廷德的房门外，见房内灯火微亮，想来德叔还没有就寝，于是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见到德叔开门后，张子渐深刻致歉道：“请恕侄儿深夜的打扰。”
“无妨，进来说话。”张廷德的书桌上亮着一盏油灯，灯下是翻开着的一本书，想必方才正在挑灯夜读。
为了不耽误德叔的时间，张子渐直入主题，问道：“德叔此次回来，想必是为了侄儿赴考县学的事吧，侄儿有一个不情之请，恳求德叔答应。”
“侄儿深夜来找我，想必是要紧事了，究竟是何事？”张家大老爷认真打量张子渐，心想自己许久没有回老家，这会儿才注意到，侄儿已经长大，不像从前那般傻乎乎了。
张子渐见问，于是回答道：“我爹准备送我去参加县学的入学考试，让弟弟留在家里继承家业，德叔应该是知道的。”
“算是老规矩了吧！长子读书入仕，幺儿继承家业，当年我和你爹不就也是如此，想来还是你二伯父比较自由，由着自己的性子从商了。”
“如果德叔当年可以选择，还会选择读书入仕吗？”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若是真想出人头地，还真是只有读书这一条路，所以我想我还是会选择读书入仕。”张家大老爷说完，语气突然加重，反问道：“侄儿为何这么问，莫非你不想赴考县学？”
“不，不是这样的。”张子渐立即矢口否认，转而解释道：“我是来帮弟弟说话的，我希望德叔能出面说服我爹，给子安一个选择的机会。”
“子安？你是说，我那小侄儿不想继承家业？”
“子安好学嗜书，天资胜于我，他若是继续读书，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子安，你果然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能看到别人的优点。不过，你自己呢，如果你可以选择，你会选择什么，还会是读书入仕吗？”
张家大老爷竟然把刚才张子渐问他的问题反过来质问张子渐，虽然张子渐早有预料，但仍然心有局促，没有想到一个贴合实际而又很有说服力的答案。因此，张子渐只好故作谦虚道：
“侄儿无才，胸无大志，只想见一见世面，开拓眼界。”
“很好，能有这点求知欲，就够了。明日我会找你爹商量此事，你暂且回房去吧。”
“多谢德叔，侄儿告退。”
张子渐退出张家大老爷的房间，顿时胸有成竹，想来德叔一出马，便可大功告成。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弟弟床头的油灯未灭，子安却已经睡下，手里竟还拿着一本书，想来是看书看睡着了。张子安帮着吹灭了油灯，然后躺到自己的床上，眼睛一闭，呼呼大睡。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不觉，天亮了。
“哥，哥，起床了，快醒醒，去正厅，爹叫你了，德叔也在呢……”张子安的一番叫喊打破了张子渐的一顿美梦。
张子渐苏醒过来，听弟弟说德叔和爹在正厅叫他去，想来一定是德叔找爹商量出了结果。这么一想，张子渐立即起床，穿好了衣服，带着弟弟子安一起来到了正厅。
果然，张家大老爷找张廷晖商量，说的却是张子安好学嗜书，天资胜过张子渐，应该让子安去赴考县学。因此，张廷晖立即把张子渐叫了出来，见他一副睡眼朦胧，顿时来气，训斥道：
“亏你还是我张家的长子长孙，日头都晒屁股了，还好意思睡在被窝里，你看你弟弟，天刚亮就帮着你娘烧火做饭了。竟然你如此懒惰，不想读书，那就留下来继承家业，让你弟弟去赴考县学。”
张子渐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马上就清醒了，随即张口说道：“不可！说好了一起赴考，一个也不能少！何况，就算是继承家业，读书对家业也有益而无害，何不先入学读书，再继承家业。”
张子渐说着，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的德叔。张廷德急忙转移视线，轻声说道：“嗯，不错，这个可以有。”
“先入学读书，再继承家业？”张廷晖略作沉思，又看了张廷德一眼，随即摇头晃脑，犹豫道：“恐怕不行不行，你们这两个鸟崽子，放飞出去了，再想捉回来，岂不就难了？”
张子渐发觉父亲有点动摇了，不禁使出大招，扬言道：
“既然爹不相信孩儿，不如我们定下赌约，若是爹这次从了我，等孩儿读书回来，就继承家业，把北苑茶发扬光大，到时候奉爹为当代茶圣，若是爹不从，那孩儿就算继承家业，也只是混吃等死，反倒败家。”
“浪得虚名，老子才不屑呢！还茶圣呢，那岂不是抢了陆羽的头衔。老子不干！要当我就当茶神。”张廷晖显然有一点点动心了。
张廷德见状，也使出了早有准备的大招，说道：“你就从了孩子们吧，只要你答应，我就一直帮你管理茶庄。”
“此话当真？此前，你不是还想着，等世道太平了，再入仕为官吗？你现在舍得了？”张廷晖激动地确认道。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已经放下了。”
“好极了，只要有你在，这两个小兔崽子不要也罢！”
......
就这样，张子渐和张子安兄弟都参加了入学考试，七年来，从县学读到州学，又从州学读到府学。此前，他们都在福州城就读于四门学，如今皆已经学成毕业。
眼下，哥哥张子渐接手了位于东街口的北苑茶庄总部，协助德叔一起管理遍布闽地的北苑茶庄，以及远销江南诸国的北苑茶，算是接了姐姐张霞的班。至于弟弟张子安，则刚参加完今岁的科举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入选翰林院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今晚，兄弟俩的姐姐在家举办宴会，自然是少不了他们来凑个热闹了。因为姐姐的缘故，身为小舅子的兄弟俩算是林府的亲戚，与小叔子林仁肇也算认识，而兄弟俩的发小陈德诚又和林仁肇一同在后备军中任职侍卫军指挥使，因此哥们几个聚在一起更是打得火热了。
刚才，林仁肇还在教张子渐舞刀弄剑，这一转眼，才发现陈德诚没了踪影。张子安心思缜密，方才就注意到陈大将军的到来，并看见陈德诚随他爹往宴厅里面进去了，于是告知张子渐和林仁肇。
于是，他们仨也准备到宴厅去，正往兵器架上摆放好刀剑，这时，又有三三两两的人影从大门口走到了庭院里来。
林仁肇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个女人，是他三哥林仁旋的侧夫人，曾经的翁家千金翁芸。而张子安和张子渐兄弟俩也认出了其中一个男子，是翁家的五公子翁处廉，此前也在四门学就读，并且和张子安一样都参加了今岁的科举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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